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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占本纪(513)+番外

「没事了,过来……」

「你不是人!」瞳孔撑到极限,少女的脸上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半晌双手掩面,从在鹏园跟踪少年以来,所有的遭遇、惊吓和思潮起伏终于爆发,月影彻底崩溃:「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话未说完,只觉头下脚上一颠,竟是被对方打横抱了起来:

「这样骂即将成为你救命恩人的人,不觉太过分了点么?」语气里尽是笑意,一点不像才丧父的孩子,月影打从心底发冷,对少年的话仍不免一愣:

「救命……恩人?」

「你知道吗?我等这机会等了多久,我一直在等,等除掉这老家伙的机会。」染满鲜血的掌贴近颊来,少女本能地一缩,却给少年霸道地扯回:

「也算这老家伙有些智能,知道把诸子邀进京来,我的小精卫啊,你知道吗?若不是知道老家伙还有几年好活,那些镇守一方的跋扈大王那肯过来送死?这个机会只有一次,能措手不及地在不属于老鼠的地盘扼住他们脖子;虽然有点危险,但比起让这些『哥哥』在我无能为力下拓展势力,我宁可尽快拿到最高权利。老匹夫一厢情愿地爱我,却不信任我的能力。」

少女挥手挡开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抖得连自主行动都做不到。彷佛明白她恐惧所在,少年的掌蓦地粘贴背来,只觉后颈一凉,浑身已给对方制住。他紧紧拥抱住她,语气从容:

「你知道,在鹏园见著你时,我有多么欣喜若狂。难为有人心思和我一样,天命佑我,我明白时机已至,要下手得趁这几日!我一面装著调查刺客来历──确实我也好奇,一面暗地里趁著围猎空档在京城布署,封锁了出入城门,连带牵制几位皇兄千辛万苦携来首都的家兵,可怜雍和皇兄,那时还在拼了命的『夺魁』呢!就等你们杀了那老匹夫,京城将尽入我掌中。」

戏谑地滑过少女脸蛋,殷红肮脏的血在颊上留下长痕,分不清是李夔的血,还是她自己的:

「可李麟那小妮子太聪明,大约她也料不到我手脚忒快,竟坏了你们的好事,同时也坏了我的。说不得,我只得放消息警告你,透过你让你的后台明白力量不足,或许另寻他法还有转机也未必,岂料你的组织果然不凡,也算狠心,一把赌输便收手──最聪明的赌法;说不得,我只好自力更生,做起来也确实很快意,还可以顺便夺回我想要的东西。」

抿紧苍白的唇,可怜少女脑子一片混乱,无法厘清少年解释的前因后果。人世间的鬼蜮技俩太多,她凝视少年流露笑意的黑眸,第一次觉得它如此陌生。

「我说过太多次,我要你,不惜代价的要你,无论身体还是心灵。」似乎查觉月影的惊慌,少年轻吻她额角,语调忽转温柔:

「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月影。你是精卫,我一个人的精卫。」

剧然转变的态度令少女手足无措,总觉得该抗议些什么,话语却哽在喉头。惊慌中少年将她放平在地,举高长镰一笑,刃锋淌满血迹,连惯见血腥的她也不禁发寒,见少年移镰靠近自己身体,少女更惊:

「你要做……」微一咬牙,少年神色一狠,竟手握镰锷狠狠划开长襟下大腿,顿时鲜血滴满了月影周身;他更不打话,双手反握镰柄,第二击改往肩头划去,一般地又快又狠,白晰的肌肤绽开扭曲,月影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伏地喘息。

「可恶……比想像中痛得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少年忍著镰伤剧痛凑近茫然的月影:

「这是你的武器罢?她可以收回你体内对吗?」少女呆滞地颔了颔首,下意识举起手背,少年会意,以镰贴近掌背上黯淡的印记,镰刀霎时拆解重组,化作残影逸入图腾里去。

「你……到底是──」对方自残已让她心惊,归还武器的行迳更让少女惊疑不定。少年双目渐失焦聚,适才的伤口深及见骨,鲜血涌泉一般迸出,人竟能如此果决、如此狠心的伤害自己,少年的胆识和城府一般可畏可惧。

「对不起,可能要请你先睡一下,我已经和人连络好,不多时就会有人救你出来,得委屈你在这避避风头……这场闹剧,还得我来收尾呢!」

说罢颊上微暖,少年竟落下轻吻,同时针刺似地一痛,意识随之模糊:「啊……」只觉少年抱著自己疾奔,不知在何处安放,触目尽是黑暗,只少年温柔似水的语调带来些许安心;与世界连系断绝前,少女听见一声凄厉至极,近于嚎哭的叫喊:

「哇啊啊啊啊──!」

那是少年的声音。半点温柔也不剩下,像失去母鸟羽翼的雏鸟,在巢中燥动翻腾。月影已无力细思少年的用意,隐约只见他拔剑冲向殿外,脚步踉跄,然后摔倒在地……

「是太子殿下!」

太子的哭喊成功引来旁徨的近卫注意,连带引来惊慌失措的一班臣子。殿门前密布的死尸已让来者怯步,斑斑殷红洒上宫墙、洒上楹柱,洒上这历来不乏鲜血的丹樨,一时惊呼声四起。直到众人目睹王座下的惨状,反倒都安静下来,不知谁先发了声喊,惊恐的惨叫夹带哭声已响彻行宫:

「陛下……主上宾天了!」

越来越多的宫卫和官员朝这里涌来。脚步声踏平了鲜血,李夔的死状触目惊心,老臣在丹樨前软倒,迟来的禁卫惊得呆了,宫娥们吓得哭成一团,还有几个太监晕了过去,一时哭声、喊声、呻吟声四起,交织成皇家的丧曲,为叱吒一生的老皇帝送上最后一程。

少年危颠地站起身来,伤口上鲜血一股股滴落,拾起地上的剑便向外冲。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忙又哭著转移对象,「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请留步!」少年竟像是中邪一般,对百官的哭喊置若罔闻,持剑朝看不见的敌人挥舞,肩头伤口迸裂,瞧来触目惊心,他却浑然无觉。

「主子,您受伤了,别动……您受伤不轻啊!」

不知何时已闻讯赶来,不顾剑锋危险,刑天自背后拉住少年。太子茫然抬首,竟似认不出从小为他出生入死的臣子,黑色的眸无辜地瞪大,半晌甩脱刑天又迳向前奔,「太子殿下!」早有几个机伶的禁卫扑上来抱住。少年盲目挣扎,无奈受伤太重,没挣两下便血流如注。

「别拦我……你们放开我!」在禁卫手里扭动,少年像失怙幼鹿般心慌,刑天又心痛又心慌:

「主子,您如果难过……就哭一场罢!」少年只是摇头,鲜血顺著袍服流泻一地,染得太子满手是腥,走了两步又跌倒,一旁赶到的粱蕖连忙上前扶住他。「我说放开我,别拦我!」少年却状似疯狂,一把将忠实的臣子推dao在地:

「不要拦我,别拦我!让我杀了刺客,和那些贼子同归于尽!我要……为父皇报仇!」

先是细微的嘶吼,终至排山倒海的狂吼,少年秀雅的面容扭曲成狰狞恨意,肩头鲜血狂涌如潮,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他白晰无暇的颊,这景象连几个老臣也看得胆战心寒。刑天莫可奈何,只得从背后紧抱住他,狂风吹得众人长踞乱舞。梁蕖噗通一声跪倒两人身侧,著地叩头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