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离开青水前的日子,他们师徒三人常常这般围坐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饭,一边聊些乱七八糟的话题,如今想来,却觉得恍如隔世。
“别光顾着吃饭,吃菜啊。看看你师兄的手艺退步了没。”见蝉衣一直闷头吃饭,方夙银笑着用空着的手压了压她的手腕。
蝉衣抬起脸来,看见方夙银好笑的模样,又瞧见容疏戏虐的颜色,一瞬时光倒流。她依旧是方夙银最疼爱的师妹,是容疏最宠爱的弟子。
这一刻,蝉衣忽然脱口道,“师兄,下午若是没事,不如一道去游湖吧。”
蝉衣话一出口,方夙银脸上的笑微微凝滞了一下,而后又扬了起来,只是再没有方才的自然,“下午还有事,你和师傅去吧。”
听到这话,蝉衣本是一瞬扬起的情绪又重重摔落下去。
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是回到了彼时,倒是忘了如今方夙银每日都要去怡红坊守着玉清,固执的求那一个答案。
而她和容疏呢,也终究回不到当初,回不到不生罅隙。
这么想着,蝉衣清晰也落了下去。她将手中的碗搁在桌面上,轻轻笑了笑,道,“嗯,知道了。”
似乎看出蝉衣清晰的变化,方夙银方觉得有些愧疚,他侧了眼眸,说到,“弹衣——”
“师兄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蝉衣截断他要说的话,侧头对他一笑,凤眸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我想起我下午也有事,那便改日吧。”
方夙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说不出,半天才憋出一句,“嗯,改日吧。”
看着两个徒弟的一番变化,容疏没有说话,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去夹了片青菜,刚要送进嘴里,却忽然感到喉咙一阵瘙痒,手一松,接着便咳嗽起来。别说那片青菜,连手上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师傅!”
见容疏突然咳嗽,方夙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倾身去看,蝉衣也不自觉的看了过去,见容疏一手捂着唇,一手冲他们摆了摆,示意没事。
可方夙银却像是不放心一般,干脆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替他顺气,一面皱紧了眉低头去看,那着急的模样倒像是容疏有什么大问题一般。
果然,容疏在缓过气来后,颇有些好笑的看着方夙银,深黑的眸里一片幽沉,“为师不过是呛到罢了,你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为师多么老了,连吃饭都吃不好。”
这话容疏是带着玩笑性质的说出来的,可听在方夙银耳里,却莫名激起他眼底一抹暗色。然而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容疏笑了笑,道,“师傅吃这么急作甚。徒儿下次和弹衣一定陪着师傅去游湖。”
闻言,容疏皱了皱眉,装作郁闷道,“为师表现的这么明显么?”
方夙银笑,眼中清凌,“可不是?”
看着容疏和方夙银二人有说有答,好似真这么回事。她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了下去,也跟着扯了扯唇,道,“是啊,等师兄有空了,蝉衣和师兄一定陪师傅好好去游湖。”
见蝉衣终于和自己说了一句话,容疏转眸看去,眼底融着暖暖的笑意,“这可是蝉衣答应的,可别欺骗为师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蝉衣莫名有种容疏已经似乎很老的感觉。
这种“老”,不是年龄,而是他身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出现,蝉衣愈发吃不下饭。而经过容疏这一咳嗽,方夙银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完了饭,就起身离开了。
这庭院之中,一时只剩下蝉衣和容疏二人。
正是春日午后,天空挂着一轮晴日,暖暖的照在两人身上,有一种温暖安静的氛围。
蝉衣叫人来撤了碗筷,起身也准备走,却被容疏忽然叫住。她扭头,见容疏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陪为师晒晒太阳吧。”
蝉衣在原地站了会儿,终是不忍拒绝。
伍 纠葛卷 此心与谁说 第六章 怒闯怡红坊
两个人在石桌旁不远的地方放置了两把躺椅,容疏先坐了下去,仰面躺上,接着伸了个懒腰,好似极为舒畅的叹了一声。阳光从一侧斜斜打上他的面容,像是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蝉衣在一旁坐了下来,也学着容疏的样子躺了下去,午后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脸上,是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
蝉衣闭了眼,即便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却仍是可以感觉到眼前的阳光制造出一片犹如幻觉般的白光。她微微勾了唇角,心头堆积的郁闷在这一刻被暂时的拚弃开来,就好像是在阳光之下统统蒸发了一般。
这么闭了眼躺了一会儿,又被阳光烘的全身温暖,蝉衣泛起些困意,而后渐渐的睡了过去。
一旁的容疏也闭着眼,好似睡着一般,只余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和蝉衣极为相衬。
有丫鬟沏了茶过来,看见两人这般模样,便轻手轻脚地将茶搁在两人中间那张有些狭窄的案几上,而后无声地退了开。
在走到院子边缘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两个人一眼,莫名觉得像是画儿一般。
方夙银仍是在怡红坊楼下站着,身形挺拔,玉树临风。
远远的,有姑娘瞧见他,扯了身边的人说到,“快看,那个好看的公子又来了!”
另一人探头看来,“咦”了一声,道,“还是来等玉清的么?”
“可不是。”姑娘甲说,“真是个痴情的公子哥儿,玉清也真是,我若是她,要那邵公子做什么,自然是要这位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