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琇:……!
说话就说话,换衣服就换衣服,把中衣的衣襟也拽得松松垮垮的,算怎么一回事啊!
她差点条件反射地把双眼闭上。
但这么一来,未免就暴露了她的情意全是伪装出来的;她只好控制住自己那种有害的冲动,反而微微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有点冲,遂刻意放柔了声音。
小侯爷稀奇地盯着她,盯了好一阵子,忽然意味不明地发出呵的一声轻笑。
“没什么。”他轻飘飘地说。
他又转过身去,脱下外袍,披上摆在床头的燕居服,一边穿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是觉得盛六郎那等大好人,难得肯松一松口,给我们泄露一点线索,因此觉得我这么抱怨,是没有良心?”
谢琇:“……这又是从何说起?”
小侯爷的语气带着一点难得的尖刻,让她感觉有点陌生。
可是他掩饰得很好,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刻薄,也就没有引起她的强烈反弹,只是心头闪过了一丝异样。
小侯爷慢吞吞地拉上燕居服的双襟,头也不回地说道:“盛六郎是个聪明人,情知张家已被皇上防备,在此案重审中会被限制,他就索性将关键线索通过你递给我,因为我是被皇上推出来平衡势力、与张家相争之人,我去查,说不定也能有个结果,而不必担心会被皇上所忌……”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刚刚谢大小姐脱口而出的那两句反问,让敏锐的他略微感受到了一点谢大小姐潜意识里对盛如惊的信任,因此他笑了一笑,语调变得有一点讥诮。
“真是想不到啊……正直如此的盛六郎,也有这么深的心机。这样一来,他可避开那些被大理寺为难的难堪局面,又可以不去触动皇上对他的宠信,惹来疑忌。哎~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他给占着了呢~”
他拖长了尾音,似笑非笑地说道。
谢琇:!!!
她是没有想过有这种可能吗?不,她是不愿意这么去想。
她绝不愿意相信她的盛六郎,她的薛霹雳,她的弦哥……会有这样深暗的心计,就连晏小侯也要利用起来。
她知道现在不是跟小侯爷辩驳这个的时候,可是她的脸色已经无法遏制地微微沉了下来。
小侯爷精乖伶俐,自然立刻就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气场变化。
他不急着立刻回头去看她,而是施施然将衣带慢慢系好,又整理好微乱的头发,道:“……你很失望?”
谢琇:“……为何这么说?”
小侯爷终于把自己重新打理得闪闪发光,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来。
“因为……”他用一种慢悠悠的、类似唱戏的调子抑扬顿挫似的说道,“娘子怅然若失,为夫深心甚忧啊~”
谢琇眉心微微皱起,没有说话。
第302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47
而晏行云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反应, 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往后懒洋洋地一靠,右手支在榻上摆的矮桌上,以食指一下下点着桌面, 发出“笃笃”的、有节奏的响声, 拖着声音用戏腔又道:
“有日月朝暮悬, 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
谢琇:“……”
他还真的自己摆开架势唱上戏了。
这几句戏文的大意是说天地明明应当清平公正,但为何却把坏人和好人都搞混了。
晏小侯唱得起兴, 索性改了后头的戏词,道:“天地也,原也是怕硬欺软;英雄也,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这两句的意思就更加明晃晃了, 几乎等于直接指着盛六郎的鼻子在讽刺他顺水推舟,欺软怕硬。
谢琇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表现得淡然无谓一些, 或者轻描淡写地笑一声说“郎君会错意了”, 但她现在几乎连面色都僵硬了,更加拿不出一丝一毫的演技来遮掩自己的反应。
盛应弦不是这种自己遇事不敢沾手, 就把棘手之事都推给别人, 借旁人之力来行便捷之道的人。
……而且,晏小侯眼下不是还需要从盛应弦指缝里漏出来的线索吗?就这样背后开嘲讽, 也太让人火大了吧?!
谢琇感觉自己拳头硬了。
她忽然弯起眼眉,十分灿烂地冲着小侯爷一笑。
小侯爷当然并不知, 她有个奇特的习惯,就是愈生气到濒临爆发的时候, 前一瞬间就会笑得愈是灿烂。
然后下一秒爆炸,能把对方炸个灰头土脸!
谢琇道:“不意郎君还有如此雅兴,既如此,我是一定要和上一和的。”
小侯爷:“……哦?”
他听起来也开始有点感兴趣了,毕竟这种传统的“恩爱夫妻”梗之一,就是“吟诗唱和”。
不过他之前怀疑以谢大小姐前二十年接受的教育,唱和的时候只怕全是在诵经。于是他就十分干脆利落地打消了用这个梗在外头装一装恩爱的念头。
没想到今天竟有意外惊喜。
他充满兴味道:“那我自是要洗耳恭听的!”
谢琇又是朝着他弯了一下眼眉,纤指伸出,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像是在把握着调子,停顿了一霎,忽而开口曼吟道:
“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有道是英雄计短,痴人堪笑——作甚么替人逢山铺路?到头来只落得遇水拆桥。呀!及待要,过河时,千尺荒烟,无处觅舟,苦无计、浑把白头搔。少年人一时意气高,此时一笑,他日还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