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10)+番外
她着急地小跑,撕着喉咙掐着嗓子,用力拍打脖子,脖子全红了,疼也不顾了。她又气又慌地逼着声音快点出来,只想让他听到她在喊他,让他回头。
然后看她一眼。
“凉……”
喉咙里强行撕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像“呀”。
男人的背影渐渐被一群涌来的人潮盖住。她奋力地跑也没追上,她难受得鼻子酸红。
宋轻轻想起来了。
不是凉,是林凉。她等了八年的林凉。
“林凉!”她扯着嗓大喊。
这一声似乎耗透了宋轻轻八年的力气,她全身都在用力颤抖。
男人回了头,就看了一下。又转回头,他走了。
喧闹的街,下班高峰期。她逆着人流向他靠近,她把臂肘插进人缝间分开一簇簇人草,每个人不近人情地将她挤回原地。她的右肩被人流撞了无数次。疯,她向前的姿态疯了,牙齿咬着,五官狼狈。她太强烈地想追上他,太渴望与他撞个满怀。
后来,宋轻轻看他上车。车太快了,她两条腿追着追着,摔在街上。
海洋般的人群消失了。
陌生的街道,她怔在原处,喘息声又响又急。
宋轻轻慢慢爬起来,就那样蹲着,抱着双膝,地上的雪水浸到她的裤子上,皮肤也湿了。
这个疯跑的女人,因为等着一个人,忍不住哭泣。
宋轻轻回到店里,她搬着小红凳,穿碎花衬衣和长裤,就干坐着,坐了整整一夜。
徐嬷心疼地让她坐屋里等,她摇头,说他回来了。
徐嬷下手摸上她冰冷的脸,说:“幺儿,我们不等了好不好?”
她让徐嬷回去。
“你啊你……”
徐嬷只好给她盖上毯子,开启电热扇,又往她手里塞个热水袋。
“打喷嚏就回来听到不?”
傻子。就是个傻子。天要黑了,谁会来找她?一腔热情做无用功的人不是傻子是什么?
徐嬷叹气,进到门里。
第二天放学,林玄榆并没有在校门口看到宋轻轻。
他皱眉,抬着手腕看了眼手表,气就上来了,一路寒着脸走向桐花巷。
宋轻轻裹着厚毯子,坐在凳子上,以他从未见过的热切目光看向巷口,嘴唇一动一动。
他朝她挥挥手,压着怒气喊她几声。
她不理人,只念自己的,只望自己的。
林玄榆疑惑地靠近,耳朵凑近她嘴旁,大约听她又说了那个字:凉。
他耐心听了一分钟,眼睫低着,掩住所有心思。在听清她念着什么后,他猛地抬起眼看向她。
她说林凉。
那些细枝末节一颗颗串起来,从他脑子里成了一个圈。凉、草莓酸奶、傻子、男人的失态,还有他十四岁时在父母的谈资中听到关于表哥一些荒唐事。说表哥就为了个女人,放弃高考,甚至放弃读大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出国了。
她等林凉。
林玄榆吃力地扯着嘴角,盯着她的脸,他掏出手机给林凉打去电话。
“表哥,你来这儿接一下我。”
“我给你说件事。”
他踢着积雪。
“你来了就知道。”
手机收进兜,林玄榆一直盯着她,手指把玩着她头顶一两根散出的头发。
他就是想让她死了对林凉的心。得让林凉过来,把他昨天的话再重复一遍给她听,她才知趣。伤心会有,到时他会好心帮帮她、安慰她。
一直等多浪费人,我可是为你好,我可没别的想法。
他知道,现在他肺里全是男人的嫉妒。嫉妒在烧,他不舒服地握紧拳。他得找个借口、做点事,让他少点难受。
林玄榆弯低腰,与她对视。
一个老旧的小巷通口立着一柱白色街灯,杂乱的雪落入一束街灯下,在昏黄的光里滚着,又飞没黑夜。
一个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贴在墙角,他仰着下颌,唇间的烟雾缭绕。
林凉看着远处嘴贴嘴的两个人,挑起一边嘴角,将右手夹的烟放进口中,一吸一呼。
他来时问这是哪儿。
这儿的街坊蹙眉:“你问那个浴足店?”
“嗯。”
“你打算去那儿洗脚?”
“怎么了?”
街坊的眉皱得更深:“那儿是个猫窝,里头正经的人少。”
林凉:“那儿的人,做什么?”
街坊瞥了他一眼。
后来他想,原来猫儿还有这种说法。昨天的男性也不是她丈夫,也许是她千万男人中的一个。她做猫儿,敞开自己任人掠夺和侵害。这么不珍重自己,他以为把她拉出来了。
林凉笑自己也变傻了——忘了她什么都不懂,她学不会也教不听,她甘于愚昧任打任怨。什么人格自尊、自强自立,对她来说就是一堆没用的屎!你不信,你要去救她,你要去做“英雄”……
雪落在烟上,冻了他的火星。
烟雾盖过他的眼,白气凉到眼角有些涩,他揉揉眼角,蹙眉虚眼间,两人已经分开。
他按了按车钥匙,车子轰鸣一声。敞静的巷道,人烟寥寥。车喇叭音突兀响彻整巷,荡着回音。
5
林玄榆踢走一块积雪,雪打湿鞋子。
凳上的女人目光直接穿越他,一直盯着巷口,令人宰割的温柔看起来有些蠢。
打电话给表哥后,他后悔了:何必多此一举?
他只是疑心林凉昨夜那番话的释然。
沉静、镇定,向来是林凉的形容词,这次却为一个女人失态,这让林玄榆恐慌。
林凉眼高性洁,他怪,怪在轻度厌女。林玄榆见过,女性若不小心碰到了林凉的衣服,当面林凉微笑不语,宴会结束,还没上车前就已经换了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