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妖(44)
方天问甚至连方文的姓名都不稀得说,只用“他”来简单代替。
在少年的印象中,方文总是早出晚归,其他时间总是趴在书桌上忙活,所以尽管每天都近在咫尺,他对父亲的印象却不多,模糊的背影,严厉的责骂以及厌恶的眼神。
自己摔破了膝盖,母亲总会抱着他轻声哄着,“不哭不哭,痛痛飞~”
自己饿了,也只有母亲在前院后厨忙碌着,生活起居不见旁人插手。
这些画面都牢牢镌刻在他脑海里,一刻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
方天问的眼神极为冰冷,只有在提起妈妈的时候眸子里的光才会忽闪,余芳华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他贫瘠的内心世界。
“我努力听话,努力懂事,努力去奉承他。”他顿了顿,眼皮耷拉着。
童言稚语是治愈人心情的良方,方文对待方天问的态度略有缓和,不会再不理不睬了,每天也会象征性敷衍几句。
只是这种单方面父子情的维系并不持久。
“十月十号,他第一次打我。”方天问抿着嘴角,用力咬着脸颊肌肉,撕下一小块皮肤组织吞下,“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余光义离家的日子。”
几岁的记忆总是模模糊糊,他记得些重要的时间节点,那天之后,方文冰冷的态度比之前更甚,坐在书桌前生了根。
风撩起方天问的衣摆,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
矿难之后,他便跟着余光义生活,直至后来回来整理遗物时,在方文的书桌的柜子里发现一叠泛黄的旧信纸,全是未寄出的信件,字里行间藏满了爱意与眷恋。
方才他扔下的那一封不过是九牛一毛,更多的他已经烧掉了。
从此,方天问心心念念的问题终究还是有了答案。
方文从不爱余芳华,他因惧怕于流言蜚语才留下结婚生子,一直处心积虑接近的是自己的亲舅舅——余光义。
所以他讨厌自己,甚至是恨。
方天问将信撕成几瓣,然后揉捏成团扔了出去,瘪了瘪嘴角,嫌恶道:“抬头写的是吾爱余弟。”
叶清影忆起借着黎丘阵法看见的回忆,方文伏案写作,那封被扔进抽屉的信件,最后一句洋洋洒洒地倾吐着爱意——“生能尽欢,死亦无憾。”
虱子多了不怕痒,方天问已经不害怕了,能倾诉出沉寂已久的往事,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快活。
他耸耸肩,忍不住扶腰咳嗽,声音嘶哑而沉重。
等他缓过神来,两边脸颊显出病态的红润,“姐姐说,他们该不该死。”
腐烂味一阵一阵的,叶清影将目光挪到方天问的脸上,看着他唇边溢出一丝血迹,一直低垂着眼眸,不愿抬头看棺材里的人一眼。
南禺摇摇头,忍不住出声,“要是真的两情相悦,余光义又何必离家。”
话音落地,一针见血。
方天问猛地揪了一大把草叶,脖颈的青筋倏地炸起,两片嘴皮磕磕绊绊地贴着,咬牙切齿道:“你个鬼胡乱说!”
他朝着虚空挥了几拳,只是南禺是站在他背后的。
叶清影倏地拧眉,压了压音调,“是不是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是方文一厢情愿,你却将怨气都撒在无辜人身上。”
方天问用力得手背骨头凸起,声嘶力竭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就是因为心虚才跑的!”
叶清影欺身上前,巧妙地拉开两人间距,微凉的手掌倏地擭住少年的脖子,只轻轻用力,便让他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隐隐有泛青的迹象。
她冷声道:“你与黎丘有交易。”
“我...听、听不懂...”方天问一双手胡乱扑腾着,叶清影的手背瞬间多了几个抓痕。
随即,她的话将方天问直接打入深渊。
“你倒是忠心,可惜黎丘已经死了!”叶清影单膝将他压在地上,看着少年眼底的桀骜转变成质疑最后化为空洞。
颓败和黑暗完完全全地笼罩他,少年像是一具没有生命力的提线木偶。
“你用亲舅舅的命来献祭,可黎丘是妖,他从没想过要帮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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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回家罢
叶清影瞧他这幅萎靡不振的模◎
方天问眼神涣散, 双臂无力地垂着。
叶清影瞧他这幅萎靡不振的模样,直接倾身下来,将他完全罩在阴影里, 逼得更紧, “你觉得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 交易是你情我愿的,是不是?”
方天问脸上的淤泥被风吹干了,随着肌肉颤动呈网状皲裂, 他动了动苍白的唇, 嗓子像被粗粝的风砂打磨过,“是...不不...不是...”
倏地, 他扬起下颌, 满脸怒容,眼睛像死鱼眼一样鼓着,嘶声叫道:“你哄我的!你哄我的!他是妖!他不会死!”
叶清影手背上溅落湿意, 她立刻双眉紧蹙, 像抓破布娃娃似的提着方天问羸弱的身躯。
耳边破空声凛冽,少年像是被高高吊在空中,强烈的失重感和对未知的恐惧,促使他紧紧蜷缩着掌心。
脚下是白日的战场,花草枯败,满地狼藉, 融化的铜水渗进土壤里, 只余浅浅的一滩凝成壳。
叶清影厉声道:“业火焚烧,必死无疑。”
其实她并未使多大力气, 但方天问几日未进食, 落地膝盖一软, 直愣愣地滚向断裂的树枝,薄薄的衣物被撕裂,四肢肌肤上划开几道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