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姨却追上来,有点为难地看着她:“云总安排了,让你今天好好呆在家里。”
“我有急事,必须要出去。”
罗姨犹豫片刻,还是妥协:“那……你零点前一定要回来,云总晚上有应酬,说是要后半夜才能回家。”
/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云畔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今晚是跨年夜。
周唯璨这个时间回来,原本是打算陪她跨年的吗?
而绿廊巷也比平时要热闹,家家户户都坐在外面聊天喝茶,云畔下了出租车,走进巷口,偶尔有相熟的长辈和她打招呼,说话的时候,呵出淡淡的白气。
阮希和钱嘉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跨年了,门窗紧闭,漆黑一片。
云畔快速穿过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热闹,推开那扇旧旧的绿色铁门,走上楼梯,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外面天寒地冻,这里却仍然温暖,像一座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孤岛。
空气中似乎残留着周唯璨身上的体温,她站在门口,打开天花板的顶灯,许久才迈开脚步。
房间里静得让人心慌,云畔打开角落里的唱片机,直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塞满耳朵,才终于好过了一点。
她转身走到那张单人床前,脱了鞋躺上去,闭上眼睛,幻想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场噩梦,梦醒了,她依然可以活在昨天。
眼眶又酸又涩,云畔睁开雾蒙蒙的眼睛,仿佛看到周唯璨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书桌前看书。
背影也像起了雾,一碰就散。
看着看着,某个念头骤然劈开所有混沌思绪,跃出脑海。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步步朝书桌的方向走去,最后,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
周唯璨平时会看很多书,大部分都是专业相关的工具书,其中也夹杂着一些诸如《荒原狼》、《尤利西斯》之类的文学小说,不过共同点是——这些书都被他放在书架上,而不是抽屉里。
那么,特地收进抽屉里的,会是什么书呢?
抽屉已经被拉开,露出封皮一角,云畔伸出手,不知为何,指尖微颤,重复了好几次,才成功地把里面的三本书拿出来。
封皮上的标题也闯入眼帘——
《躁郁之心》、《心理学调查研究手册》、《双相情感障碍治疗手册》。
原来这些也是周唯璨平时在看的书。
不仅看了,甚至还做了很多笔记,圈了很多重点,关于如何跟躁郁症患者相处,基础的药理知识,以及实用的认知行为疗法等等。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
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流出来,打湿了书页,云畔意识到自己在发抖,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把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记一页页撕得粉碎,用力到连指尖都泛白。
白色纸屑雪花般纷纷扬扬落在脚边,她茫然地思考,然后呢?
撕碎了就能当做不存在吗?
别再自欺欺人了行吗?
有些徒劳地半蹲下来,云畔抱紧了自己。
眼泪一颗颗砸到地板上,悄无声息,倏然间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云畔僵硬地转身,午夜时分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楼道里的声控灯没开,周唯璨裹着一身寒气,踩着明与暗的分界线,站在门口。
面对满地狼藉,他也没什么反应,跨过那道分界线,合上房门,把手里的黑色旅行包随手丢在地板上,最后关掉了吵闹的唱片机。
鼓点、贝斯、嘶吼……戛然而止。
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死寂重新笼罩了她。
秒针滴答滴答从身体里走过,云畔抬起头,良久才说:“我今天,在医院碰见林敬言了。”
“听说了。”
周唯璨看起来并不惊讶,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走到她面前,同样半蹲下来,给她擦眼泪。
听说了,然后呢?
你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吗?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只要你说,我就会信的。
只要你吹一口气,我就会复燃的。
云畔定定地看着他,那张过目不忘的脸近在咫尺,比视频画面里更清晰,也更生动,就算伸出手也不会消失。
可是他不愿意吹气,也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这些书,”她听到自己微哑的声音,“都是你看的,是吗?”
周唯璨把她的眼泪擦干,将洇湿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和问题,对她说,是。
“为什么?”云畔试图轻扯嘴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你也觉得我有病,是不是?所以刚刚跟我上过床,就迫不及待地带我去见医生,是不是?”
周唯璨沉默了大概半分钟,总算出声:“本来是打算回来再说的。”
口吻平静得简直可恨,“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是怕你接受不了。”
“所以你承认了……你就是觉得我有病。”
他不说话。
好残忍啊。
为什么不能否认一句呢?哪怕是骗她。
理智摇摇欲坠,她艰难地开口:“我以为你会懂我,会理解我,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本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周唯璨看着她,眼睫微垂,遮住了神情,“我说过,喜欢我,你会失望的。”
喜欢?失望?
可是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连一句喜欢也没对我说过。
因为没有喜欢,所以不怕失望,是吗?
云畔听见名为理智的城池坍塌的声音,土崩瓦解,支离破碎,她站在一地残骸废墟里,失魂落魄,无处可去:“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究竟算什么?跟我接吻的时候,做.爱的时候,你心里又把我当成什么?神经病,疯子,还是路边的流浪猫流浪狗?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善良,很有同情心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