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站在厨房里,看着烧水壶上的温度格快速爬升,目光却没什么焦距,直到热水烧好,发出咕噜咕噜的噪音,她也浑然不觉。
片刻,又扭头去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已经晚上十点四十五分了,周唯璨还没回来。
手机明明就在旁边搁着,电量明明是满的,云畔却没有勇气打给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为什么不敢呢?
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周婉如的忌日。
昨晚部门聚餐,周唯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应该是喝了点酒,走路回来的,不过眼神很清醒,一点都没醉。
云畔当时正趴在床上跟阮希打电话,听她抱怨订婚流程有多繁琐,见家长的时候有多慌乱,耳边听到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心思已经飞到了天边。
等周唯璨洗完澡出来,电话刚好打完。
那点酒气已经散得干干净净,他们接吻、调情、抚摸,但是没有做到最后。
当时云畔没在意,因为时间的确已经很晚,第二天还要上班。
临睡前,周唯璨搂着她,在她耳边说,明天有点事,会回来得很晚,让她不要等,好好睡觉。
神情自若,语气温和,没有半点不对劲。
思绪缓慢地回神,云畔倒了半杯热水,心想,没有他抱着,自己睡不好。
如果她能够忘记今天是周婉如的忌日就好了。
她一点都不想记得。
周唯璨是不是不想在今天看见自己?所以到现在都不肯回来。
转念想想,根本无需怀疑,事实就是如此。
尽管心存侥幸,尽管自欺欺人,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幸福就会变成最最虚幻的透明泡沫,以最快的速度破碎,然后露出可怕的、血淋淋的、千疮百孔的真实面目。
无论她想不想,愿不愿意。
摊开手里的白色药片,云畔告诉自己,她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吃药,然后上床睡觉,等今天结束,等他回来,等明天太阳升起,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一天他不属于自己,或者不喜欢自己,这也没什么,也是人之常情,她不能太自私,不能什么好处都想占。
可是做不到。
还是做不到。
雨越下越大了,一股股地浇在透明玻璃上,像滚烫的岩浆。
云畔第无数次回想,今天早上周唯璨出门时穿的衣服,的确是一身黑,看起来很像是要去祭奠谁。
这种时候,她有点痛恨自己的好记性。
他应该也会买那些纸元宝、纸衣服、纸房子之类的东西烧给周婉如吧,还会和她说很多很多的心里话。就像之前烧给吴婆婆那样。
会找个无人的角落,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吗?
不会的,云畔笃信。当然心情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周婉如应该不会托梦给他吧?比如吓唬他,诅咒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之类的。
她被自己无聊的构想逗笑了。
今天为什么还没结束呢。
云畔觉得很累,视线盯着玻璃杯里的热水,忍住了想要浇到自己手背上的冲动,耐心地等它变得温热,才吞下手里的药片。
可是她今晚真的能睡着吗?
入睡再次变成一件困难的事了。
不记得到底看了几次手机,十一点二十六分,云畔听到密码锁的动静。尽管被雨声吞没了大半,微弱到不值一提。
她倏地开始紧张,头晕眼花,手脚冰凉,把自己死死裹在被子里,像一只破茧失败的蛹。
门锁轻轻转动,又合上,有人进来了,动作很轻。
脚步声越来越近,云畔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最后掀开被子,正欲下床,视线迎面和他撞了个满怀。
似乎有些惊讶,周唯璨站在卧室门口,直直看向她:“怎么还没睡?”
橘黄色的夜灯照出一个湿淋淋的人影,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黑色裤脚还在啪嗒啪嗒滴着水,云畔愣住,好半天才出声:“……没拿伞吗?”
周唯璨裹着满身潮气,往浴室的方向走,看上去很累,不过还是冲她笑了一下,随口道:“忘了。”
浴室里的灯光亮起,照出他比平时苍白的脸色,云畔再次告诫自己,什么都不要做,乖乖躺在床上,等他冲完澡,过来抱自己,再若无其事地说声晚安,这个漫长的、煎熬的夜晚就能结束,被封进落灰的盒子里。至少在未来的三百六十四天里,不必担心会被开启。
可是没有用。理智的弦断在某一个节点,怎么接也接不起来。
她好像又忘了自己是一个疯子,又忘了自己不正常。
所以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三两步跟进浴室,瓷砖上已经积了一层浅浅的水,周唯璨低着头在拧毛衣上的水,眼底写满倦意。
暴雨还在下,不断砸在窗户上,震得玻璃哗哗作响,像极了书页被用力撕碎的声音,云畔感到轻微的窒息,良久才出声:“你今天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改成隔日更啦,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码字速度实在太慢,一章也都要磨很久才写得完
PS:这章也发点小红包^^
第79章 重蹈覆辙
自从周婉如死后, 周唯璨其实很少想起她。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很少回顾从前。
况且人死了就是死了,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一年里总有那么一天, 是没办法不想起她的。
就算他忘了, 也有人提醒。
细数起来,温情的记忆当然不是没有, 毕竟周婉如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