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语不发,抬头看着盛气凌人的姬仲华,眼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然后缓慢将视线移至丁一面上,见她皱眉,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过往,极仓促地勾了一下嘴角,可是立刻又想起自己的处境,仍旧将头埋下去。
那些人放手之后他慢慢扶着鹅卵石的小径站起来,双手被缚于身后,麻扎扎的,像是血液里长了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丁一,去杀了他。”姬仲华语气就像是个顽童,仿佛姬孟盛在他眼里只是蝼蚁一般,实际上也是这样,若不是为了丁一,他连看他一眼都嫌自己脏了眼睛。
丁一没有动。
姬仲华转头看她,也没有看到她脸上有什么焦急或者不忿的神色,她只是像没有听见一样。
赝品就是赝品,怎么敢跟他抢女人。
稍微给他点甜头就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翻身?
也不看看他是什么身份,贱奴而已,他想听着响声的话可以让仆人抽死几百个。
“为什么?”她的声音微带沙哑,平静极了。
姬仲华发现她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这声音在夜晚扰了他好多梦,他也就从厌恶排斥到喜欢了。
“我聘你可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但是这个贱奴准备杀了我,难道你要留着他?”他好似撒娇一样,玉白的肌肤里含着浅红。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简直前所未有。
姬孟盛猛地抬头看他,“是你?”
姬仲华连眼角都不想给他,这种不屑激怒了姬孟盛。
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被仇恨和妒忌蒙蔽了双眼,被这个人一步一步引到绝路。
那些劝说他杀了他继承爵位的人根本就是他的人,他就是要看他满怀希望然后从高空坠落的样子。
所以他喝了那杯茶才会没事,因为茶里放的根本不是毒.药!
而他被捆来这里不过是让他娱乐。
同样流着姬家的血,凭什么他高高在上睥睨一切,让人生就生让人死就死!
凭什么他就必须做一个奴隶,努力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却被他一个眼神就决定了未来?凭什么!
他的不甘他的挣扎原来都只是让他看了一场戏。
姬孟盛往前走了几步,现在院中只有他们三个人,姬仲华身体不好,又比他瘦弱,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杀了他,杀了他!
但是同一时间,丁一往前走了一步,恰好将姬仲华遮住半身。
姬孟盛凝住。
她是天下最锋利的剑,现在这柄剑归姬仲华。
姬孟盛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丁一。
她的眼神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古井无波,好像什么都不能让她有所动容。
她身体的味道并不能难闻,是坊间平常的皂团的味道,这种低廉的味道若放在其他人身上,姬仲华可能要蹙眉捂鼻远避三千里,但是在她身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暖味让他觉得不讨厌。
被这味道迷惑一般,他在她耳边低语:“杀了他,回到我身边,我允许你爱我了。”
姬孟盛突然就明白这一场闹剧是为了什么。
丁一抬头看着姬孟盛,问他“你想杀他?”
他眼睛通红,绝望,癫狂,像是困兽一般。
嘴唇翕动着,颤抖着,最后倔强地抿着。
冷清的脸上朝她露出一个笑。
姬家男性特有的上挑眼尾浓黑得像是用墨描过。
“是。”
捌
姬孟盛死了。
就在他说完是的那一瞬间,丁一的剑归鞘,他身体往前倒,沉重地摔在地上,血从伤口涌出来,迅速湿了那一块儿地。
怀中一个小布包摔出来。
丁一捡起来。
打开,里面是一对沾了血的银钉小珍珠。
他曾在床.笫之间摩挲着她的耳垂,轻.咬挑.逗,说要亲手为她穿耳洞,买一对漂亮的耳钉戴上,因为这民间有这样的习俗,新婚的夫妻,丈夫总要为妻子戴一对耳钉的。
丁一握紧耳钉,银针刺破她的手。
如果上面真的有毒就好了。
姬仲华还没有从惊诧中回过神,没有想到丁一丝毫没有犹豫,那剑穿透姬孟盛的胸膛,连血光都没有带出来。
她的剑因快不沾血他是知道的,可是从来不知道会这样快。
姬仲华想要去拉她的袖子,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她的眼神里分明多了什么,如果非要说,那种情绪像是厌恶。
她厌恶他?
丁一纵身几个翻跃就消失在他视线中,他知道她还在他身边,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他非常恼怒。
她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对他!
姬仲华站在院中不顾形象咬着牙,“来人,人都死了吗?”
院外候着的人鱼贯而入。
“查,看看他死了没有,死了的话就拖到乱葬岗去喂野狗!”
他气急败坏,但是丁一始终没有露面。
哪怕是姬孟盛尸体被抬走,她也没有再出来。
三年之期,在那件事发生之后还有四个月。
丁一没有再路过面,好像不存在一样。
但是那四个月他也没有受到外界的骚.扰,他知道是她。
丁一也没有再回那间为她准备的院子,院子里她曾经跟另一个男人住过。
他逼她在她爱的人和杀手的准则中选了一个。
让她彻底成了一个冷血人。
丁一不再接他的单子,哪怕他把价开到十倍。
她消失的那一天他居然是有感觉的,明明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了,但是他就是有那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身边完全空了一样。
他的胸口也空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