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做错。
丁一明明是爱他的,他只是给她机会让她到自己身边来,他做错了什么?
那个男人卑贱低微,为什么她要为了一个这样的赝品离开他,对他生气?
他都给了她机会,他都不再介怀她失身于他人,为什么她还要走?
姬仲华不明白,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玖
姬孟盛以前有一个微小的梦想,他想告别奴隶的身份,做一个真正的人,不需要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需要富可敌国,他想在一个小书院当夫子,找一个喜欢的人过着平淡的生活。
可惜都是做梦,他的书都是花钱租来抄的,几个月的月钱可以租两天,他会在那两天挑灯夜战奋笔疾书,让自己尽可能多的记住那些繁复文字,他一直记得母亲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他一直都深信着。
他的母亲何其无辜,罪臣之女,也只有话本中才可能翻罪,现实中她只是作为奴婢被姬候侮辱。
他们都说姬候对长公主全心全意,是不可能作出那样的事,是他母亲不自量力想要通过这种方法翻身。
他不信。
生下他之后母亲的生活反而更难过了,没有人赐死他们,但是她却从歌姬变成了浣衣女,做着府中最劳累的事。
姬候对于他的到来恼羞成怒,从来没有看过他,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人。
这么二十多年,他都是像畜生一样地活着。
母亲一直给他灌输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让他极力保持着可悲的自尊,让自己和那些奴隶看起来不一样。
可是却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还做着出人头地改变命运的梦,却因为对他跪拜晚了些许就决定了自己的生死。
母亲死后他一直孤独,越发上进。
可是那一天他知道自己上进也没有用。
他比畜生还要低微,怕惊扰到他的马,他被拖到后巷,管家叫人把他卖给人牙,估计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他被人买下来了,用一个拇指大小的银锭。
他在陌生的房间里醒过来,像是男人的房间,没有一点多余的摆设,恐怕屋内的那些必需品都是侯府早就准备好了的。
喝了粥,哭过之后他发现自己身上的鞭痕全部被药覆盖住了。
晚上那个女人回来,似乎也只是为了看他恢复得怎么样。
她的厨艺差得可怕,烧了两个菜,看起来比毒.药还毒。
但是他全部都吃完了,虽然第二天拉了一天肚子,于是她就不再自己做饭了,他也不敢让她再做。
每天自己下厨房去做,好在蔬菜米粮都有,勉强可以果腹。
等他稍微恢复了一些,厨房里多了很多肉。
牛肉羊肉猪肉鸡肉鱼肉,是他之前过年都不一定能吃到的食物。
她很少留下来,有时候留下来了也只是坐在椅子上跟他吃饭,眼睛很少离开他的脸。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想,她是因为这张脸把自己救下的吗?
他恨自己流着姬氏的血,有着姬氏典型的眼眉。
可是那天却有些庆幸。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脸上逐渐烧起来。
丁一很少说话,回来的时间也很少。
但是他逐渐摸到规律,每七日有一日休沐。
那天她会回来。
他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小心翼翼地等待。
这院子明明是在侯府,但是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就好像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一样。
一扇门,将所有其他的东西都隔绝在外。
他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她的身份。
原来她是姬仲华的侍卫,一个女杀手。
聘她的原因之一恐怕是怕别人聘她来杀姬仲华。
姬孟盛不懂她为什么要救自己,但是他从来没有问过她。
她也从来没有说过,那就当两个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好了。姬孟盛读过书,有些像个书呆子,他不懂自己内心萌生的情感意味着什么,只是发现自己很想见到她。
每一天都是数着日子过的,希望赶紧到她休沐的时间。
他在吃饭的时候观察过她多挟了两筷子的菜,那下一次肯定还有着一道,慢慢地厨艺竟然也变得不错,丁一有时候在厨房看他做饭也会露出些许不一样的神色。
他想见到她,想到心都疼了。
每一天都想见到,每一时每一刻都想见到。
她不喜欢说话,他也喜欢安静,两个人就算什么也不说只是待在一个屋子他也会满足。
他的心愿终于被忽略了他二十多年的神明听见了,丁一有一次回来,第二天没有一早就离开。
她从房间里出来,站在院中舞剑。
姬孟盛就趴在窗台上偷看。
那时候还很早,天色灰蒙蒙的,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是能看到她舞剑时候的身姿。翩翩若鸿,宛若游龙。
每一招每一式都轻巧,可是也携卷着杀气。
一直练了近两个时辰,天亮了,他准备的粥点也温热了,她才停下。
回房间去洗漱了出来,两人坐在堂屋里吃饭。
她是一把锋利的刀,只是将自己裹在貌不惊人的身躯里。
姬孟盛无可自抑地看她。
注意到他的眼神,她抬头看过来。
“怎么了?”
他连忙掩饰,垂下眼帘。
“你今天不去吗?”
她摇摇头“这个月都不去。”
如果心脏也会说话的话,那整个房间都要被它的欢呼吵得连根拔起。
姬孟盛脸上浮出一个笑,“嗯。”
这和他设想的未来有所差别,但是比那种感觉还要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