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火葬场纪实(12)
京郊那个小医馆的郎中,半年前接待过贺笺笺。而贺笺笺买的,正是骨酥。
贺笺笺跪在他面前声泪涕下,直言不讳的哭诉着自己爱而不得的郁郁,说着想将骨酥用在他身上的意图,但还没付诸行动,就出了韩墨的事情,让她苦不堪言。
但事情发展到如今,她的种种可疑行径已经可以让人判断。半年前,他拒绝了纳她做侧妃,让她觉着是因为白知夏,所以才要对白知夏下手。
成了,白知夏身败名裂。但即便不成,与韩墨的拉扯,以及塑玉居茶盅里的骨酥也都能叫她有口难辩。
但韩墨提前离开让贺笺笺心里发慌,失了分寸的阻拦,想要从韩墨嘴里问出些什么,才反倒害了自己。
而如今让他烦躁的是,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贺笺笺做了让他最憎恶的事情。
心怀歹毒,满口谎言。
若是旁人,打也好杀也罢,或者至少也该落得白知夏从前那般的下场。但贺笺笺……
贺韫为他而死,他答应过贺韫,要好好照顾贺笺笺。贺笺笺是他背负肩头,不可抛弃的责任。
而即便抛开这些,总还有些晦涩难明的缘由。哪怕那些记忆让他觉着久远陌生,甚至有些疑惑,但终究因为那些,他对贺笺笺,做不到真正的心硬。
而在这场事故中,对于白知夏而言,是一场无妄之灾。
她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遭人构陷,背负冤屈,甚至承受了他半年之久的淡漠,以及看似无意的惩罚。
新婚夫妻,陆晏不觉着他们会有多深厚的情谊,但他们终究还是夫妻,这让陆晏明白,或许对于白知夏而言,让她受到伤害最深的,是他的态度。
所以如何权衡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世子妃怎样了。”
“说是昨儿受了寒,有些发热。”
“塑玉居……现下如何。”
陆晏问这话的时候有些艰涩,他自幼生长的晋王府他心里清楚,在他下了世子妃患病须得静养的命令后,白知夏在晋王府的处境就极其不好。
鹿鸣这两日跟着主子,自是知道主子心里想的什么,于是他斟酌着回道:
“左不过,这半年里一直都是这般情形。只是从月余前,爷让世子妃静养后,塑玉居就格外清净。”
清净的那些下人们都几乎不去服侍了。
陆晏攥了攥手里的文书,但上头的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他到底还是起来了,出栖迟馆的时候,又飘起小雪,垂花门正要落锁,守门的见他来了,各个都诧异不已。
塑玉居确实清净的很,才这个时辰,整个院子就黑漆漆的了,甚至院门处都没人看守。
陆晏就这么长驱直入的进了小偏厅,穿过外稍间,立在寝屋门口的屏风外时,正听着里头白知夏低低的询问:
“世子回来了么。”
陆晏心慌了一下,忽然就有些胆怯,不太敢面对白知夏。
屋里点着灯,陆晏隔着屏风依稀能看见白知夏正坐在小几旁,手里拿着本书,病中发髻松散的憔悴,却丝毫也没误了她绝好的容颜。
屋里也忽就静下来了,因为主仆几个,也都看到了屏风上映照的身影。
茯苓手里还端着药,正愣怔着,手里一轻,回头就见白知夏已经蹙着眉,小口小口把药吃了。
豆蔻见状,接过药碗,就拉着茯苓一同出去了。到屏风外时,默不作声的与陆晏见了个礼。
被发现了,更没有扭头就走的道理了。陆晏总算绕过屏风,将那臻首娥眉的女人,看了个仔细。
上一次这样看她,还是在他提出想纳贺笺笺的那晚。
她沉默不语,他看过去的时候,见到了她眼底的难过。
白知夏这时候抬头,就与陆晏的目光撞在一处。四目交视,白知夏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了,他今日的眼光,没有那么冷漠。
这间寝屋,原本也属于他,但时至今日,他已经半年多未曾涉足过。
倒真是件讽刺的事。
白知夏病的不重,汤药下去没多大会儿,汗就发上来了。她没在小几上找见帕子,待要去找,一块帕子忽就递在眼前。她看了眼陆晏,不大习惯,想了想还是接过去了:
“多谢。”
她擦了擦汗,夫妻共处一室,倒叫她觉着不大自在,虽然这是她盼了半年多的事情,但想起他昨夜未回,或许是宿在风南巷,就觉着恶心的很。
陆晏见她低头不做声,就在小几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另一支一直在袖子里隐着的手伸出来,里头还捏着一沓文书。
他就坐在她旁边看起来。
人发热的时候难免觉着干渴,方才那一碗药也让她嘴里发苦,白知夏正要撑着酸软的身子去倒水,就听指尖叩在小几上轻微的声响,转头看过去,小几上正摆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水。
白知夏蹙眉,陆晏今夜殷勤的有些反常。
她慢慢喝了几口水,顺眼看陆晏,见他对着膝头的文书不知在想什么,食指在文书上描画着,她转回眼,瞥了瞥身后的妆奁。
陆晏眼前一暗,他顺手接过就在文书上做了批注,等写完了才发现,竟是画眉用的石黛。原本就剩了小半截,他写了不少字,这会儿已经快秃了。
“我明日,买支新的给你。”
白知夏没应声,身子朝烛台那边倾斜着,正在看书。
“既病着,早些歇着吧,书多早晚都能看。”
陆晏劝她,但夫妻间早已习惯漠然,忽然这样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仿佛谁都不习惯。
白知夏直了直身子,也不知这话到底听进去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