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长安这辈子也不会认错的人,林官。
......
侯府小院依旧是与世无争的安逸,云芳荨与长乐倚在美人榻上红着脸争看几本杂书话本,秦姨娘在一边安安静静做着女红针线,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笑得慈爱。近来有长乐帮忙调理,她的身子也好了不少,能下床走动了。
秦姨娘出生低贱,当年被侯爷纳为妾室,没多久就失宠了,生了云芳荨后身子一直不好。她性子怯懦,什么也不懂,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一副静谧的画面看得长安有些痴了,记忆中有些什么长埋刻意被遗忘的珍宝似要破土而出。
“长安——”长乐突然唤了她一声,“你和我去洗枣子!”
她不由分说将长安拉出了屋子,却并没有去小厨房。
“你以后少出现的小姐面前!”
“为何?”
长乐抱臂冷笑:“你可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在外面不知道杀过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孽,血腥气大老远便能闻到。小姐是什么身份?若是冲撞了她如何是好?见不得光的影子就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你好自为之。”
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只余长安默然留在原地。
“她有口无心,你莫放在心上。”
长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说得并无错。”长安淡然道。
“别想太多。”
“我知晓。”
她顿了顿,又道:“大哥,你最近见过长宁么?”
......
秋日夜凉,淋漓细雨更添几分寒意。
百花胡同,夜夜笙歌不断,芙蓉帐,象牙床,被翻红浪。
“大爷,你快些快些——”
“啊,奴儿要去了......”
“呃,再快,用力...啊——”
女子娇吟声骤然变成一声短促的惨叫,一串鲜血溅在了碧绡纱帐。
房间一片死寂,只余男子的粗喘声。
良久,一只手掀开纱帐,捡起了地上了衣物,缓缓穿上身。
而后男子打开窗户,悄无声息跳窗离开。
男子独自缓行在空寂的街巷,任细雨打湿衣衫,猛地停下了脚步,身后风声微动,他豁然转身出剑。
铮—
双剑相击,迸溅一串火花,他们看清了彼此的脸。
林官双眸瞪大:
“你,你怎在此?”
长安表情无波无澜,有雨水在脸侧留下,她轻声问:“杀了她,有用么?”
那花魁不过也是可怜人,卖力的演着戏,却要为脂粉客一时恼怒而丧命。
林官脸色骤变,咬牙道:“与你无干!”
他转身便走。
“小官哥哥!”
她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冲了上来,从背后死死抱住他。
有多久没这样唤过他了?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林官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一字一顿道:“别这样叫我!”
林家爹娘都是老实种田人,没念过书,生了个儿子,取名为“官”,质朴的愿他以后读书有出息,中状元,做大官。
可这一切都因多年前那一场噩梦,那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而尽数毁了。
“小官哥哥,小官哥哥......”
她充耳不闻,一声连一声唤着。
就像是儿时在田间嬉戏疯跑,她追在他身后一遍遍傻兮兮的喊:“小官哥哥,小官哥哥,你等等我——”
她怕他去了她再也找不见的地方。
“住口!我叫你住口!”林官疯了一般拼命挣脱她的钳制,终是力竭跪倒在地上,他大声的哭喊:
“林官已经死了,他早死了!我不是他,我只是地狱的恶鬼,是死也不得超生的冤魂!”
“我连男人,都不是了......”
他如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这世间,双手沾满鲜血无处救赎,一腔愤恨怨怼无处宣泄,欲、望得不到释放的痛苦让他变得嗜血,杀掉一个又一个在床上假意承欢的卑贱妓/女,让他获得短暂的快感——他知晓那一张张意乱情迷的面孔下,写满了对他无能的嘲讽。
这一切悲哀肮脏的情绪不能让长安知晓,但却又能被她轻易戳破伪装,露出懦弱。
她一辈子都是他的软肋,是他仅剩的珍宝。
长安也跪在泥水中,她把他抱在怀里。
“你在我娘坟前说过,以后你来照顾我,这是骗我的话么?”
林官僵了僵:“不,我从未骗过你。”
“我也是。我说过,我们一辈子在一块儿,小官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人间也好,地狱也罢,我们死不超生,那便只活这一辈子,而后你我一同万劫不复。”
天地俱静,一刹那也如一万年。
他垂落的手臂终于缓缓抱住了她,无言却有力的回应。
秋雨滂沱,他们像是这孤独世间唯一相伴的旅人一般,相偎相依。
她听见他说,
“惜儿,我心中有魔,待我杀了它,等我。”
☆、白藏(7)
“小姐小姐!昨夜京城里又生了灭门惨案了!”
长乐从外面打听到了消息,兴致勃勃的同云芳荨道。
云芳荨摸着下巴,饶有兴致:“这个月第六起还是第八起了?死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贩夫走卒,有人牙子也有老鸨。”
“啧啧,这凶手有意思,也不知是有何目的。”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长风,这不会是暗堂做的吧?”
长风摇头:“小姐,不是。”
“我猜也是,谁会费力花银子去杀这些人。这其间必有蹊跷!”云芳荨突然丧气:“我好想去查一查是谁做的,一定很有趣。可是阿炎一定不会让我出门的,我可不想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在闺房里,天下之大,那样多的美景美食,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好好游历一番,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