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251)
“没粮,只能这么吃了。”杨立也于心不忍,又吩咐兵士多给几张饼,“洛阳府尹是世家那边的人,他哪能借给我们。还推着说郑州灾情不好,拖着不肯给我们。”
“给不给是一回事,百姓的命又是另一回事。”郑郁道,“加米,我上折子给刘相让他从洛阳的含嘉仓批赈灾粮下来。冬天快来了,让兵士们帮百姓修缮被水冲毁的房屋,否则冬日难挨。”
杨立点头请郑郁离开,才进杭州刺史府,就有军情来报。
杨立又看完军报,递给郑郁说:“张书意压不下手里的兵,还想把事情闹大。其他事情可大可小,可叛乱这事该怎么办?”
“张都督,张左丞。”郑郁接过军报沉思许久,后朝杨立道,“调三千兵士给我,随我去越州。”
杨立眉头深锁:“我看张书意是故意把这事挑起来,就等你进去。他受刘仲山陷害贬到越州,这次的事他不可能听新法的。”
越州灾民大乱,叛乱横行,杨立怕郑郁去了只怕会出事。
郑郁道:“他手里端的是皇家碗,不是世家。新法已行,叛乱也要压下去,百姓需要土地保持日后的身家性命,这次事要是办不好,张书意和我两个人的脑袋也不够砍。”
点好兵士,郑郁立马带兵赴往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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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同僚
杭州到越州只需两天,到越州后郑郁命越州都督府内的官员将灾情账册和军报呈上来。
越州都督府内,府卫都退了下去。曾经的政事堂宰相张书意悠然地喝着茶,淡淡道:“郑使君是来平乱的吗?”
自科举案后,张书意早已学精,老命还能折腾多久?不如珍惜眼前。
“张公,二十万叛贼驻于会稽以北与台州,过了江危及的可就是苏杭及整个江南。”郑郁说,“上次长史领了军令调兵,为何这场叛乱还没停歇?”
“这件事怎么起的,你我心知肚明。”张书意搁下茶碗,神情自若,“不必拿天下压我,他刘仲山真心怀天下苍生,就不会干出此等人神共愤的事。”
郑郁在堂内来回走了几步,说道:“张公,那如今依你之见呢?难道放着这群叛贼不管?等圣上来问罪吗?”
“我没存这个心思。郑砚卿,你是袁维之的学生,你真心跟我说一句,这件事袁维之是帮凶还是冷眼旁观?”事情已发生,无人能去扭转这个局面,就只去问上面到底还有没有官员把百姓当人,于是张书意问道。
中秋后的月亮初挂枝头,郑郁从都督府的正堂往外看去。月色清冷,无边寂寥,他淡笑:“在张公您的心里,袁阁老会是如此的人吗?”
“那长安周边沟渠被倒灌,也没有他的事吗?”张书意声音夹着怒火,他走到郑郁身边,也望着那清月,倏然低头长叹:“维之与我交好,这些事情我没有不信他的意思,只是万事若想开始,也不该拿百姓下手逼对方妥协。”
“长安沟渠的事是我与刘相所为,长安百姓无人受分毫所伤,圣上也免了受水患百姓的赋税。师傅一心只为百姓,怎会拿百姓的庄田去补自身的法则。”郑郁坦然而言,怅然道,“张都督,越州叛乱的事,不是此次水灾一时爆发出来的。江南是赋税重地,自然也是世家盘踞的大面。”
事情被骤然挑明,张书意愣住几许,他在政事堂摸了几年,自然也知道德元帝或许知道这件事的结果,若是他在扯着报上去,那才会给德元帝乖乖送上杀世家的刀。
他微低头着脚下的月光没有说话,郑郁接着说道:“世家多人,自有亲族为官,官与民的所交赋税古来便不一样。百姓无地,全聚在这江南水乡,德元十六年每家交的税是七石,十七年是八石,十八年是十石,到现今的德元二十年,若没有这场水灾每户要缴纳的税是十三石。一口之家大半的口粮都要去补税,剩下的能生活吗?”
张书意来了越州数月,早已瞧出这其中的一切,坚持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把军调给了我,我守着不出是我的罪过。但百姓们只是想讨口饭吃,这下子田地骤然被毁,难道不是刘仲山的错吗?你在科举案里没有为难我们,我也就不瞒你了。这些日子多的是人给我上密信,让我趁着这个空闲把灾民放过钱塘江,压到杭州去。”
“可叛民过了钱塘江,就会变成都督你的错。”郑郁看向他,目光有些锐利,“所以张公在等我来?”
张书意沉默少顷,压低了声音:“我支持新法,可刘仲山不该拿百姓开刀逼我们。我背后站着世家,站着我的宗亲,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郑郁来时虽料到张书意一直按着兵不出的理由,可并未想到他会直接宣口。
张书意抬头,长吁口气:“叛军都是为生活讨饭吃,为亲族讨个生路的人,听闻砚卿在军中滚过几年,随北阳王也看过几年兵书吧。这次的功劳我就不抢你了,我的年岁比你师傅还要大,去不了那前线。”
庭院里有风吹着树叶,张书意拢紧身上的衣裳,转身走到案头拿出一封信,递给郑郁:“这是叛军那边来的信,要求越州出面谈判,只要谈好了,他们的贼首甘愿伏诛。”
郑郁接过信,打开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后折起:“张都督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
灾民随人起兵是为了吃饭,可二十万人的饭也是饭,杀了他,后面的新法则会有世家趁机做文章拿这件事说话。可若是做不好,他郑郁是奉命来江南协助平定叛乱的,迟迟不平就是渎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