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塔(69)+番外
朱槿闻言讶异,“我的玉佛没丢,那日我去灵山前把它落在悲田院了。”
她接过那块玉观音,猜想着会不会是昙佑的东西。
上好的暖玉,入手温凉,雕琢精细。朱槿却渐渐皱起眉。
玉质如此相似,简直和自己那块弥勒像是同一块玉料上切开的。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连观音雕琢出的神态与自己那块弥勒都仿佛出于一人之手。
她将玉观音收好,准备改日找师傅看看。
这时修仁走进来,道:“殿下,崔少监来了。”
崔质来了没什么,崔质带着皇帝的消息来了,就不同了。
朱槿大病初愈,跪在地上,接下了入宫以来第一道朱瑜赐给自己的明黄色圣旨。
长青长松喜上眉梢地扶起她,凑在她身边道:“恭喜殿下开府!以后就可以随时出宫去了……”
朱槿还懵懵懂懂地没什么实感。
许是生病,骤然听见这个消息,朱槿却没能变得高兴,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没想过这么快就要从宫中搬出去。
明明不久前,自己还因私自出宫被朱瑜教训过。
不过这确实方便了她,伯由和仲平倒是可以直接安置在公主府了。
修仁和修安可以带去公主府,只是再想要见苏玉和莲心就难上许多了。
圣旨下来之后,长青轻点库房时发现一本新账册,修安立马道:“那是我做的,万寿节时各家送给殿下的礼物。你们那几日养病,库房原来也不归我管,就做了本新的,应该没问题,姑姑要是有疑问可以去问问那日出入的宫人。”
账目清晰仔细,比长青自己做的还好,她多看了修安几眼,道:“不用了。”
朱槿接过账册翻了几眼,也朝修安看去,问:“你原先做过账?”
修安道:“家里原来是一家酒楼的账房先生,幼时多看过一些罢了。”
朱槿若有所思。
早朝要结束的时候,方筹跳了出来,“听闻嘉宁长公主已醒,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长公主殿下自小在佛寺中长大,娴静温良,是我朝之福。”
定云侯隐约意识到什么,闻言便皱下眉头。
方筹继续道:“昔日太皇太后临终之际留下遗嘱,令定云侯世子赵采与长公主殿下约为婚姻,可中秋寿宴,殿下于苏州知府秦大人独女多有包容,方筹不才,听闻秦小姐与世子青梅竹马,长公主之举,大有成全之意。”
他说出这句话,场上不少人齐齐变色。
朱瑜眼神冰冷,问:“方卿,这是何意?”
方筹道:“臣只是感叹长公主殿下成人之美的大度,实乃我朝女子之典范。想必殿下见秦小姐,便想起灵山塔上与昙佑法师的十几载的相伴之谊。”
“殿下尚有成人之美,筹实在为自己羞愧,今日闻殿下吉人天相,这才不由得感叹,太皇太后仙逝前或许不知这层因缘,今日臣等明知世子与秦小姐有如此机缘,得殿下怜悯,却还要强行遵诏,令殿下愧疚一世,于殿下这等慈悲之人,是否过于残忍呢?”
第四十一章 迁府
玉竹告诉自己消息时,秦妍正在荷花池边发呆。
她起初还不敢相信,急急忙忙奔去前厅,却听闻定云侯的书房爆发出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定云侯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方氏竖子!奸猾鄙贱,今日实在是欺人太甚!”
赵泽兰坐在一边,看着父亲将桌案上的杯盏一扫而下,化作一堆碎瓷。
他没说话,甚至有几分出神。
定云侯忿然,指着窗外:“我念他父方清平寒窗十载,为人板正,虽与他政见不合,却终敬他三人品行,一介寒门走到宰辅之臣,方清平走了多少年?一个方筹,当年科举擦着边得了进士,后蒙父荫才有了今日大理寺之职,平日油嘴滑舌寻欢作乐也就罢了,今日竟然还敢拿市井里那些风言风语污人耳朵!”
“他方清平平日一口一个寒门不易,一个儿子也不过是膏粱子弟,与他所说的世家门阀,绮襦纨绔有何区别?”
定云侯狠狠拂袖,骂完这些仍然余怒未消,忽然发觉赵泽兰一杯茶握在手里许久未动半分,人早已神游天外,心不在焉。
定云侯觉得反常,盯他半晌,赵泽兰才回神。
“陛下不是没说什么吗?”赵泽兰放下茶盏,轻声道,“既然陛下都没说话,方筹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毫无办法,若是陛下同意,那么……我们也同样毫无办法,不是吗?父亲。”
定云侯看上去颇为意外,“你……”
赵泽兰知道他什么意思,露出笑,“父亲不必担心,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定云侯府与殿下的婚约,本就是太皇太后的恩赐,若是皇家想要收回,也是无可厚非——也许方大人是对的,我……不想害殿下这一世都不快乐。”
灵山塔松林下,方长秋墓前半蹲着一个人影。
一袭白衣胜雪,未曾戴冠,只用了一根发带将发丝束在脑后。
崔质一身青黑常服伫立在一旁,看着那位天子用坟边的土压下纸钱。
他压完纸钱,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忽道:“其实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方嬷嬷几次。”
方长秋是太皇太后的人,朱瑜对她的印象还要留在陈贤妃活着的时候。
但她照顾朱槿到了十五岁,他想自己应当来一次,以朱槿兄长的身份来祭奠她一次。
秋风飘摇起他耳畔的发丝,朱瑜对崔质招招手,转而向灵山塔走去。
塔下桃林尚有绿意,枝头结着小小的果子,但已经不多,再过阵时日应当就要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