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uher[GB](4)
这是舒泉没见过的贺易暄。
他有些不自然地吞了吞口水,视线飘忽不定地转向木地板,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听起来都足够得体。
“团团、团团不见了。”
“啊?”
贺易暄好像彻底醒了,尽管这个突然惊醒的反应让舒泉更加绝望,他再次坚信自己只会给身边人带去麻烦,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质疑已经快摧垮了他。
舒泉不住地用指甲尖掐他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组织着语言要致以歉意与解决方案,却发现贺易暄在他的视线边缘又挪了一步,用手指了指床上的一团黑。
“您是说团团吗?它在这儿啊。”
舒泉窘迫到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他瞬即就变成了个结巴,重新眨巴眼睛往裏看,的确看见团团打了个圈后同样懵懵地看向他。
“老师呀···”
舒泉没办法忽视掉贺易暄眼裏和声音裏明显的笑意。
她的嗓音裏尽是慵懒,却又能让人清晰捕捉到背后的调笑与无奈。
“对不起,是我、是我没考虑周全,你再、你再睡会儿。”
“都醒啦就不睡了。”
贺易暄往前一步一步靠近他,再近一些好像他们俩连皮肤都要贴上,而始作俑者连句“请您让一让”都不愿意说。
“老师是準备了早餐吗?”
舒泉这时才想起他那见不得人不上台面的早餐。
做的时候不觉得,这下被贺易暄注意到了,他就只能剩下自惭形秽与无限尴尬。
“我瞎做的。你看得上也可以吃点。”
“老师怎麽这麽不自信吶?”
她把凳子拖开摆好餐具示意让舒泉先吃别等她。
“您真是最好的老师了。”
☆
吃完饭两人商量好一起去商场。
一方面舒泉需要补充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另一方面贺易暄提出可以搭伙做饭,尽管这一点两人没什麽异议,家裏原先的储藏实在是支撑不了这个计划。
舒泉感觉贺易暄好像不停地在和他说话。
夏天的风上午还在呼呼啦啦地刮,几簇团在一起的青绿叶互相敲打攀比,没完没了的蝉鸣和相约买菜回家的阿姨们···那麽那麽多的喧哗热闹,舒泉听的最清楚的却还是只有贺易暄的声音。
她说卧室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猫门,所以团团会悄悄钻进来和她一起睡,老师刚来可能没多注意。
她说老师您在家裏放松些,敲门就大大方方地敲,她不会觉得恼。
她说老师您的早饭做的很好吃,她对未来的合租生活充满期待。
舒泉的一颗心好像都要在似乎有些絮絮叨叨的话语裏泡发了。
他不是感受不到贺易暄近乎强势的鼓励与安慰,他只是更愿意先留在这份来之不易的珍惜裏。
他想还好那一届他带了文理两个班,贺易暄或许并不知道那麽多的事。
他就这样一路和贺易暄单方面聊进了商场。
他本来已经握上了推车,贺易暄却又不由分说地夺了回来。
舒泉是有些坚持的。
他是一位成年男性,还是贺易暄的老师,推车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事他必须做好自己的这一份。
然而贺易暄也异常坚定,她看上去高高瘦瘦的,手劲竟然也差点不输舒泉。
“你···你好歹给老师一个理由。”
俩人一直推搡抢夺着实在有碍观瞻,舒泉叹了口气做出让步。
“我看不惯···”
贺易暄的声音其实很小,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聊了一路的缘故,舒泉敏感地捕捉到了这零零星星的几个字。
“看不惯什麽?”
看不惯···他吗?
要是看不惯他,那可就有点难办了。
他的确现在哪儿都不为人所称道,只是突然直面自己学生这麽坦白的话语,还是让人心裏发苦。
舒泉的眉眼也低了下来,步伐变得拖沓且缓慢,就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您手上那道疤,我还是不忍心看。”
舒泉那一颗吊起来的心就这麽直直砸进了汪洋大海裏。
他下意识将手合掌遮住了伤疤,语气却不再那麽僵硬,只当是伤疤丑陋吓到了她。
“那你推不动了就跟我说。”
两人慢慢沉默下来,交流开始缩减至彼此喜欢的菜品与水果。舒泉的视线在偌大的商场裏四处乱飘,最后还是落回到贺易暄推车的手上。
舒泉不经思考地便开始没话找话。
“易暄没有留指甲的习惯啊?”
“嗯,留指甲不太方便。”
不方便什麽?
不方便码代码吗?
这对话已经够尴尬了,舒泉没看清贺易暄意味深长的眼神,自保般就此打住再也不问。
两人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差不多买全了东西,到收银台后舒泉主动退位站到出口的位置帮忙收拾东西,一点儿都没有付款的意思。
他能感觉到贺易暄在不远处的淡淡挑眉与惊讶,却仍然坚持抿着嘴将东西妥善收拾好、刻意回避她打量的目光。
贺易暄结完账出来没说什麽,看舒泉坚持要将东西拎回去更是不置可否,笑眯眯地留下一句“辛苦舒老师”便跟在他身边一起往家裏走。
她这个态度反而把舒泉架住了,他忍不住地想打开手机检查是不是网络出问题了而转账失败,更怕自己这个幼稚的举动弄巧成拙。
贺易暄就像是故意逗弄他,一直坐上电梯才假装不经意提起手机裏的转账消息。
“舒老师真是太厉害了,一边买一边把金额都算好转来了。”
果然是一件很幼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