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拂晓(78)
等到重重花活开始了,也就无暇理会。
等第二日时才明白为何有将士镇守。
菜市场门口绑着一溜人,全是上元夜逮的拐子,据说本来病重的太子殿下遇到神仙点拨,剿了拍花子的老巢,马上也随之押解进京。
京兆府尹量罪后每天都能杀一波,那刽子手的刀都变得油光瓦亮的。
秦昭明难得去看了一眼人头落地的场面,他们这一行最要紧的便是骗,和善的叔叔、慈祥的老丈、热心肠的婶子……
除了几个生得特别凶恶用来镇场子的,其他的人都看不出手里有着许多命案。
“想回家的便组织回家,不能回去的便到庄子里……好好善待他们。”
落后秦昭明两步的人一身绛紫色广袖长袍,头发花白,发簪从白玉冠中央穿过,神色和煦,眼角常常带着笑意而泛起淡纹。
连同下面鲜血淋漓的风景尽收眼底,也没有任何改变,看着秦昭明手里奉命离开后,这才说道:“太子殿下身上有很大的变化。”
“哦,是么。”
京兆郑家这一代表面上的宗子,实际的族长郑云起看着长身玉立的太子殿下莞尔:“是,从前太子殿下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比起皇朝的继承者,更像一个离开战场后便开始惶恐的将军。”
“殿下如今,反倒平和很多,我真有些期待究竟是谁让你这般改变的。”
秦昭明淡淡,不置可否。
他想扶持的寒门新秀中最为耀眼的一个便是郑云起的族弟,如今才十八岁,稚龄便艳冠天下的人物。
但因为这位族弟幼时父亲离世,母亲改嫁,随起继父的姓氏,不再姓郑,郑云起只想让他恢复姓氏,为此愿意只做宗子,不做族长。
郑云起心机深沉,秦昭明才不会让他先知道阿昭的下落。
不过改变也是真的有。
阿闻总喜欢哭,他便一定要让天底下的苦命人再少一些。
阿闻会担心他,所以他要慢慢地,万无一失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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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快一天天过去。
没有太多波澜的时光,便是最好的时节,不必惊扰战乱,不必恐慌身边的人究竟是意中人还是杀死你的刽子手。
但总有些意外,会突如其来。
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冰雪还没有融化,并州最要紧的码头还没有彻底地恢复到使用之中,可来到蔡大娘店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带了一个消息。
——京城里有一个侯爷的妾室重病,千金求医未得良方,道是心病缠身,无药可医。
这事儿一开始只是一位京城里来的夫人随口说的,但怀疑一旦种上,就迟早有一日会生根发芽,更别提和蔡大娘关系极好家里开医馆的老姊妹拿这事当个乐子。
薛闻很轻巧地将她父母告别在原地,用一种引火自焚的方式离开京城,没有丝毫眷恋。
就连她自己都知道,她能活着离开薛府,顺利离开京城的根本来自她爹的放纵。
但对她来说,父亲的权威在她经历过薛家的倾颓后已然变得隐形,娘在她爹死后转头便能改嫁的态度也让她重生后很放心。
即便,她看起来非常柔弱,柔弱得好似菟丝花,若无依靠便能够死去。
没人比她清楚,她的母亲究竟有多能因地制宜。
即便她娘是一朵菟丝花,但也绝对在依靠倒塌的那一刻在为自己更换一棵参天大树。
“我需要回京城。”
但她的良心告诉她,她赌不起生她的亲生母亲在这辈子出现早亡的迹象。
那会让她认为,是她的改变,所以牵连了本应该活得很好的母亲。
蔡德上沉默,那双透彻的眼眸里暗流涌动,最终恨铁不成钢地挤出来一句:“你该不会觉得你还能双手空空,大摇大摆地平安从薛侯府里出来吧?”
她是想说,这一次不论是真是假,能逃出来一次是幸运,可真的送上门去,再想要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经历世事的她,看过太多姑娘“被动自愿”的故事。
若薛闻一开始便做她的好女儿便罢了,如今在外头生活了些时间,知晓如何用自己双手挣钱,再回去老老实实嫁一个流连青楼楚馆、心里有无数个真爱的丈夫。
若再加上公婆在上边压制,妯娌互相挤对,无数眼睛盯着的日子真的可以忍受吗。
屋檐上残存的雨水,顺着瓦楞屋檐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静谧空间之内,一点点声音都显
得夸张,好似耳边周围全部被弥漫一般。
也让心里的煎熬在顺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壮大。
薛闻细长的手指间拿着核桃,没拿起子她便自己用手剥。
每一次薛闻失魂落魄有心事的时候都这样,一定要干点活将自己心底里狠狠装满才行。
指尖按着的碎壳太过用力,扎在了指腹,血一下渗出,却不觉得疼。
她说:“我还是要回京看看。”
不然于心有愧,于身有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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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明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在梦里他又梦到了薛闻打开箱子的那一刹那。
这时候他涌在心头的并非那时候的怀疑,而是勾着她的脖颈让她落在自己怀中。
这样的脖颈,或许该要其他风景装点,而非他的手指印子。
被他惦念的女子如同宽宏的神明对他的动作置若罔闻,依旧笑着,唇瓣红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