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浪花打在堤坝上,拍出雪白的泡沫,又依依不舍地从筑坝的石方上褪去。
她一本正经地说:“上次我家开宴会,我请了几个小报记者去搅局,狠狠地羞辱了我后妈一顿。你知道的,她本来就不怎么光彩,以前在我家做保姆,居然勾搭上老头子,还怀了孕,我妈郁郁寡欢,直到生病去世。”
林吉知道,有这么一层恩怨在,白霞家里永无宁日。
白霞悠悠的,又说:“我这不过是小惩大戒,她就是给我妈陪葬,我还嫌她下贱呢!”
白霞眼神刻薄,口吻怨毒,偏偏又长得好看,就像传说中的美人蛇。
她又说道:“可老爷子不乐意了,他老了,总想有个人陪着,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我后妈做得挺称职,所以我也就跟她小打小闹,没动真格。只不过,我也没想到,她还跟我来劲了。”
林吉沉默,白霞冷笑着说:“她装得委屈,老爷子怜香惜玉,把我叫到书房骂了一顿,这也就是走个形式!毕竟,老头子对不起我妈在先,也觉得对不起我,不敢拿我怎么样。”
“但没想到,我后妈撺掇老头子立遗嘱,说什么白云择婿,没有一份像样的嫁妆,别人一定嫌弃她是白家私生女。——林吉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吉听惯白家纷争,问道:“霞,你想怎么样?”
白霞煞有其事,说:“有劳你拍一沓照片。”
“什么照片?”
“我后妈红杏出墙的照片。”
“真事还是嫁祸?如果嫁祸,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吉清醒,白霞却很憔悴,说:“哪怕是嫁祸,又有什么关系?她逼我逼得那么紧,林吉一定会帮我的吧?”
☆、2
林吉到最后都没答应白霞,她也有一点考量。
没有长辈会喜欢兴风作浪的后辈,白霞一旦做过头,难保白老爷子不会收回宠爱。
得不偿失。
白霞也不生气,林吉估计她肯定留了后手。——白霞的能耐,有时连林吉都要生畏。
林吉回到公寓,物业大婶拦住林吉,说有客人在接待室等她。
进了接待室,原来是张妈。
张妈跟着林吉的师傅林姨,在乡下养老。
张妈身边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穿着洁白的小衬衫,搭配黑色的长裤,梳齐流海的短发,面庞清秀可人。
林吉并不认识这个小女孩。
张妈看见林吉,站起来,慈爱地笑,还吩咐那个小女孩道:“林时,快叫姐姐。”
林时的眼睛灵动,可惜眼神不屑得很,一副不把林吉放在眼里的样子。
林吉没明白状况。
张妈开口说:“这段时间,你师傅身体不太好,没办法照顾林时,就吩咐我将她带到你身边。小吉,你也有四五年没见她了吧?你师傅也怪惦记你的。”
当年,林吉跟着苏容夏跑到郊区,歇了偷鸡摸狗的营生,还和师傅林姨撇清关系。
她那个时候,被爱情冲昏头。
直到后来,她要结婚,又逃婚,更没脸见师傅。
但师傅似乎很知道林吉的状况,仍然将手上一些特殊顾客介绍给她。
林吉也不拒绝,重操旧业。
这会,师傅突然送个小女孩,让她照顾,倒令林吉有点发懵。
她看张妈疲倦,也不多说话,上前接过行李,说:“先上楼。”
进了公寓,张妈看了看,说:“这套房子的布置,倒是一点也没变!记得那时候,她把你从街上带回这里,你瘦得可怜,怯生生的,一转眼,你已经长大成人。”
林吉笑了笑,那已经是很遥远的往事了。
但林时听见这话,好像卸掉一点防备,主动问林吉:“你也是师傅从街上领回来的?”
林吉微笑,点头,问林时:“你名字里的‘时’字,怎么写?”
“时间的时。”林时脆生生地回答。
林吉微微一笑,两个人的名字拼在一起,好像“吉时已到”。
林吉要支开她,说:“房间里有电脑,爱玩么?”
林时点头。
林吉指了指左手边的书房,林时乖乖进去了。
她不由微笑,这样机灵的孩子。
这时,林吉才问张妈,“师傅的身体还好吧?”
张妈摇头,说:“神经衰弱,没理由,看医生也看不好,就是喜欢安静。”
张妈压低声,又说:“你师傅刚把林时领回家时,还亲自教她,现在你师傅也教不动了,就让我带林时找你。她还说,小吉你供这孩子念完大学,就算是报答她对你的养育之恩了。”
林吉点头,她大概明白师傅的意思。
张妈不放心林姨,才将林时送上楼,就说要走。
“你师傅那头离不开我。”
林吉要开车送她。
张妈又推辞,只让林吉送到公寓门口。
临走,张妈对林吉说:“林时这孩子也很命苦,有点刁钻,小吉你多包涵。”
林吉点点头,送张妈坐上计程车。
回到公寓,林吉看着鞋柜旁边,一大袋林时的行李。
她打开一看,无非是一些换洗的衣服。
林吉检视那小小尺寸的衣服,忽然察觉到,照顾别人,不是一件容易的责任。
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儿,要养到大学毕业,嫁人,操办婚事,附赠嫁妆,还要关心她的成长,分担她的烦恼、欢喜。
林吉忽然有点畏惧。
师傅当年怎么就下定决心,将小小的她揽在身边?
这时候,小小的林时,孤伶伶地站在书房门口,挺直背脊,声音却露怯,问,“张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