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样子,仿佛精明的家长在教育木讷的幼童一般,令气氛更加凝滞。
林吉凝神看了眼苏容夏,他的眉眼明明没有变化,那样英俊,但不知为什么,流露出一种身不由己的软弱来。
林吉想叹气,却不敢叹气,只是微笑着,挥挥手,说:“那我先走一步,有机会,老朋友出来吃饭。”
这些客套话,虚伪得要命,但林吉说得还挺坦然。
那些麻烦啊纠葛啊,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等林吉一走,何其婉的脸就松驰下来了。
她笑吟吟地挽住苏容夏的臂弯。
苏容夏习惯性地握住何其婉的手,好像这样一来,就可以弥补什么一样。
他逃婚,她不追究,没有比她更大方的女人了。
这边厢恩爱,那边厢,林吉一走出商场,立刻地给白霞打电话。
手机那头终于接通,白霞噼哩啪啦,上来就骂:“你死哪去了?我还以为你被黑社会老大给灭口了!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林吉缓了缓,停住脚步,她站在一面橱窗前。
橱窗里一个塑料模特,削瘦的身子穿着一件黑白款的时装,手上略休闲地勾着一个大红色的半月形的小小手提包,正落在腰上。
林吉有点发晕,隔着橱窗,模模糊糊的。
那个手提包看起来,竟然像一滩渗出的血迹。
“林吉,你怎么不说话?我之前让莫寒去找你,他找你没有?你不说话就是找着了,你觉得他怎么样?我可是一点没藏私,隆重地撮合你们啊!”
白霞的声音游离在她的耳朵边上,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意识到自己马上又要晕倒,她只好走进时装店,想也没想,坐在店里的沙发休息。
她的头靠着沙发后背,脸色一定难看极了,一位女店员过来亲切地询问,林吉睁开眼睛,要命的是,女店员的雪白脖颈上,还系着一条丝巾,那丝巾也是黑白条纹的,闪着刺眼的缎子光泽。
林吉无奈地闭上眼,有气无力。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劳烦女店员向电话里的白霞报出地址。
女店员照办,林吉不敢睁开眼睛,没过多久,白霞开车过来了,急刹车停在时装店门口,风风火火地就冲进来了。
她就看见林吉的死样,再扫视一眼这家名店的设计风格,黑白交错。
白霞脸带同情,声音却幸灾乐祸,旁若无人地向林吉喊:“你就是想自杀,也别挑这家店啊,这可是我妈最喜欢的牌子!”
林吉根本没力气开玩笑,白霞扶着她出门,上车。
两人离开闹市区,开到海边,景色宽阔的临海公路。
路边高大的椰子树,一排一排地招摇,路边花木错落得完美。
林吉终于透过气,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她侧目看一眼开车的白霞。
白霞今天穿了一件入夏的浅紫色圆摆裙子,V领,没有露太多,但已经足够性感,戴一副浅色太阳镜,长发拿蝴蝶镶钻发卡挽住,发丝随风吹拂,不能更美。
入夏的惬意,表露无遗。
她又不吝惜地展示,这一路开车,就引来了无数擦身而过的车主们轻狂的口哨。
林吉轻轻笑了笑。
白霞打量她一眼,不止瘦了一圈,叹口气,问:“你怎么就不懂得及时行乐呢?幸好有我,走,咱们去吃肉。”
林吉想起上一回,白霞请她吃肉,还是她们刚结识。
她偷了白霞的画,转交给雇主后,白霞不知怎么就找到她的电邮地址,还发了一封信给她。
内容十分别致——
亲爱的女飞贼,明日下午三点,约你在木樨道旁的飞翔餐厅吃肉,不来的话,后果自负!一个被你看光光的可怜女人!
那时林吉知道身份败露,灰溜溜赴约。
一进那家餐厅,她就看见白霞坐在角落,朝她招招手,笑得跟狐狸似的。
等她一坐下,白霞兴致高昂地问:“女贼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很方便用美人计?”
林吉头一回被一个女人调-戏,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她沉默,白霞悠哉,笑着说:“放心好了,我不跟你要画,那幅画我早就不在乎了!但是——你拿走属于我的东西,又被我抓个正着,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林吉知道一旦让步,没有尽头。
她强硬地起身,正要走。
白霞冷冷开口:“那幅画是我过世的妈妈留给我的。”
她一听这话,就愣了,缓了缓语气,问:“那你想怎么样?”
白霞冷转热,问:“你的手机号?”
林吉不打算给。
白霞无奈,终于摊牌:“我过几天就要被我家的老头子逮着去上大学,说什么拿不到毕业证,休想继承他的遗产!要说,我家老头子也太狠毒了!但我想好了,他的钱我不拿,便宜了外人!但是我又不想读书,所以我得找个替身。”
“你觉得我是合适人选?”林吉莫名其妙。
白霞微笑道:“西洋美术专业,像你这样的艺术品大盗,作业、考试,都难不倒你。”
那一天,太阳特别晒,隔着餐饭的落地窗玻璃,林吉也能感觉到那股燥热。
林吉没想过偷幅画,她还要给苦主当读书的枪手。
她更不明白,后来自己怎么就心软了,答应了白霞。
现在,白霞又要请她吃肉,林吉不能不防备,她问:“你又想我让做什么?”
白霞取下太阳眼镜,镜脚搁在唇边,露出诱惑的性感。
林吉无奈,说:“你早说早了,我好投胎。”
白霞笑,猛地一刹车,将车子停在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