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听了,奇道:“飘瓦虽然爱胡言乱语,却从来不说什么谶语。”
何燕及笑道:“那洛阳段枭曾在大相国寺祈福,正是宗师这位高僧,向段枭道,他有五百只羊的寿数!到如今,应验了,可不就是一语成谶?”
阿沅愈加惊讶。
何燕及道:“宗师还说,若阿沅姑娘来了,一定记得到大相国寺救他出来。”
阿沅笑道:“连他都打不过的老和尚,我去了,岂不是以卵击石?”
何燕及笑道:“明救是不行的,暗中动手还是有胜算的,毕竟,大相国寺的阵法,逃不过姑娘的眼睛。”
阿沅笑道:“原来如此,我择日就去。”
她正要走,何燕及又道:“宗师说,佛殿上的画送给姑娘。”
“什么画?”
何燕及取下一幅青山图轴,递给阿沅。
阿沅细细一看,只见纸上烟雨朦胧,青山数峰,一叶扁舟放流去,横卧一个蓑衣渔父……
但见题诗道:
侬家鹦鹉洲边住,是个不识字渔父。浪花中一叶扁舟,睡煞江南烟雨。
觉来时满眼青山暮,抖擞绿蓑归去。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
阿沅默念几遍,心有所感,卷起图轴,骑马下山。
一路山道依然,阿沅仍是一匹马、一柄剑、一个人。但她看着山山落晖,心情大异,不管世事如何变幻,总有安排她处。她忍不住微微一笑,策马扬鞭,下山去了。
觉来时满眼青山暮,抖擞绿蓑归去。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
☆、番外情人私语时
镇江,北固,船过金山寺,灯影投进河里,水波晕黄。
船头有客,念道:“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噀天为白。”
舱内,公子问道:“小乙,什么时辰了?”
小乙答道:“二鼓了。”
“是谁在船头?”
“听声响,是陆班主,他技痒了,想唱戏了。”
赵洵起身,又道:“既如此,泊到码头,借金山寺的大殿,让他唱唱。”
小乙得令,吩咐上岸。
公子携着阿沅,一行人步入寺中,过龙王堂,上大殿,往来处一望,望见江天一线,白露凝霜,寺外山林疏疏,月色与落雪相似。
天冷了。
小乙同小侍们点烛,一时灯火盛张,大殿明彻,又道:“陆班主,唱您拿手的。”
陆青笑道:“不是我有意推脱,实在是受了寒,嗓子难受,怕砸了戏。”
赵洵握住阿沅的手,将逍遥令放住,道:“你用这令牌,点你想听的戏。”
阿沅望着赵洵,笑道:“请陆班主唱他喜欢的罢。”
赵洵点头,道:“陆班主,砸了戏也无妨。”
陆青避无可避,点了小乙敲锣,自个儿点鼓,咚咚起了声响,由低入高,先唱大江东去,再唱风烟八百里,唱得兴起,喧震一寺,惊得山僧、香客起看,都不知殿上是妖是鬼,是人是怪。
阿沅想起一事,道:“飘瓦受不得拘束,不知他是死是活,我也该往大相国寺走一趟。”
赵洵道:“这事有许多法子,何必要亲自去。”
“你想了什么法子?”阿沅问道。
公子似笑非笑,道:“我吩咐程莲走这一趟,不出一个月,此事就能了结。”
阿沅点头,听陆班主唱大戏,过了瘾,一行众人下山,解缆回扬州去了。
不出半个月,阿沅听说,和尚回白马寺了。
她到后院请教程莲,程莲正撮着药草,磨成细粉,吩咐小勺子送上山去。
程莲道:“沅姑娘,此事说来话长,但诚不是我的主意,都是公子的意思。”
阿沅以为程莲不肯居功,道:“你不必谦让,我听闻你足智多谋,果不其然,你才一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那些长老手中,救出飘瓦。想那些老和尚武功高强,戒律又严明,实在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
程莲晓得,飘瓦曾是阿沅的衣食父母,非同一般。
他忙道:“真不是我的主意,我只是照公子吩咐行事。”
阿沅笑道:“那你家公子用了什么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程莲硬着头皮道:“公子说,大相国寺是天下第一的大寺,进去难,出来却容易。他让我到了京城,花一笔银子,寻一个有孕在身的妇人,只说是扬州来的,怀的是宗师的孩子,求相国寺放人。”
阿沅听得呆了,程莲又道:“大相国寺的长老不好糊弄,公子早早照着宗师的笔迹,拟了一封婚书,让我带上,吩咐那妇人拿着大闹。果不其然,如是闹了三天,人山人海来看,大相国寺挨不住,将宗师拖着押到山门,打了宗师一百大棍,这才算放了出来,惨烈,惨烈!”
说着程莲阿弥陀佛一声,望空祝道:“此事都是公子英明神武,属下只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
话毕,他忙不迭钻进厨房,隔窗小声道:
“沅姑娘,您没事别找宗师玩耍,听说宗师送了您一幅画,这还得了?我看公子是个醋坛子,公子一定是公报私仇。”
“……”
筱园,止心楼,过午一阵雨,公子吩咐,鸟雀笼子蒙上雨布,芍药也要遮蓬,灯笼换桐油浸过的桑皮纸。小乙带着几个下人,一阵忙活。
他躲在小楼,听雨打芭蕉,品茗也好,吃点心也好,正得意,见阿沅上楼来了,笑道:“你去哪了?”
阿沅道:“我去厨房,看程莲让小勺子,送药到山上去。”
赵洵道:“山上谁被虎狼蛇虫咬了?”
他一片无辜,阿沅打量着他,笑问道:“你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