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洵事不关己,笑着对阿沅道:“听说黄掌柜还养了一些珍禽,你瞧见没有?”
“瞧见了。”阿沅道。
“我也去瞧瞧。”赵洵道,牵着阿沅要走。
阿沅只能跟着他,又折回那亭子。
她坐在石凳上,向赵洵道:“柴少夫人的武艺,也很寻常。”
赵洵站着喂鹦鹉,道:“武艺虽寻常,但未必不是他们杀的人,我还有一个试探法子。”
“什么法子?”阿沅问道。
赵洵招手道:“你过来。”
阿沅走近了,赵洵醉语道:“这十几只鹦鹉,我要挑一只回去做媳妇,你看哪一只好?”
阿沅皱着眉头,赵洵又道:“你觉得这只雪鹦鹉怎么样?若化作女儿家,大抵爱穿素白的衣裳。”
阿沅听明白,想着再不治他,天天拿她取乐。
她一出手,掐住他脉息下力。
赵洵不怕疼,一只手揽紧阿沅,靠在她肩上,道:“何必救了又要杀了?不累么?”
阿沅不松手,赵洵也不松手。
他果然喝醉了。
阿沅稍稍让他。
赵洵得寸进尺,双手抱住阿沅,头枕着她,闻她身上的气息。
他正快活,谁晓得小乙寻了过来,
赵洵悄悄向他摆手,小乙隔得远,没看见,近了只瞧见公子爷和沅姑娘搂搂抱抱,他连忙背过身去,抬高声道:“陆青班的戏开锣了,黄掌柜请公子过去。”
阿沅挣开赵洵,走了。
赵洵心上闷闷的,走过小乙时,黑云压城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彩漆心匣
听韵楼上,围着帏屏,放下筠帘,摆放桌席,女眷们笑语坐着看戏。
阿沅随黄夫人坐当中一席,有人上来,捧着戏折子请点戏,黄夫人点了一出,又向阿沅道:“你做大生日,也该点一出。”
阿沅随意点了一出,黄夫人瞧着,笑道:“原是《长生殿》,在天愿作比翼鸟。”
阿沅也不言语,她好静,听韵楼热闹,都是说话的客人,她出神了。
楼下,赵洵与各位掌柜做应酬功夫,也点了戏,又问了阿沅点的,心里有数,吩咐道:“不唱《密誓》,唱《重圆》那一折。”
稍迟,戏台班子逐一演上几出戏,有《十错认》、《摩尼珠》、《燕子笺》。
陆青坐在一旁,冷眼看戏,一出出听过,脸上紧绷绷的。
院本草草,连戏的本旨义味都不通,更不指望句句出色、字字出色了。
他针扎火烧一般闹心。
赵洵瞧在眼里,缓缓喝茶,微微一笑。
小乙在旁笑道:“陆大哥若看不过眼,上去唱一出就是了。”
陆青道:“我已金盆洗手。”
他口上如此说,眼睛却直勾勾瞪着台上,叹气不迭。
台上那位假陆青,演了文戏演武戏,翻腾跳跃,打得好看,搏得台下许多喝彩之声。
赵洵不动声色,拣了一粒桃仁,随手往戏台上一弹,正打中那假陆青的腿,差点没摔下台来,幸亏他机敏,提了一口气,堪堪站住,脚却已软了,忙忙收场。
赵洵回头,向陆青低声道:“下一出《长生殿》,他演不了,你去罢。”
陆青忍无可忍,起身离席,救场去了。
良久,那戏台上忽然遮起黑幔,霹雳一声,露出一月,五色云气,轻纱幔之。
陆青扮相一新,迈出步来,行行度桥,隐隐穿楼,出声一唱。
他字字咬嚼吞吐,大不相同,意色眼目,更是尽情刻画。
台下看戏诸人,皆是惊奇。
赵洵回头看一眼楼上,隔帘也不知阿沅听得高兴么?
陆青唱了半天,有一句道“漫回思不胜黯然”。
楼上的阿沅淡淡的,黄夫人瞧在眼里,正合了台上一位贴旦唱的“只怕无情种”。
台下众人都屏息听着,但听一曲一词,皆讲究关节,妙入情理。
整出戏唱完,黄掌柜让人打赏四锭元宝、一匹彩缎,又留住台上陆青,道:“这出戏与之前几出比,气色大异,这是何故?”
陆青道:“座中主人精鉴赏,不敢草草。”
黄掌柜不解其意,赵洵点头微笑。
台上又换一出戏,赵洵有些倦了,悄悄离席。
小乙跟着他,两人穿过一个夹巷,回一个偏厅歇着,百无聊赖。
小乙道:“我去喊沅姑娘过来。”
赵洵卧在榻上,懒懒道:“你喊得动她才好。”
小乙想着将功赎罪,道:“这有何难?”
说着他去了,回到听韵楼下,吩咐一个小丫头上去传话。
楼上阿沅坐着陪黄夫人说一些闲话,问到她门第师承、父母何在。阿沅答不上来,这时,正巧小丫环上来,道:“公子说要去盐商俞谨庵家。”
阿沅正好向黄夫人辞了,起了身,下了楼。小乙正等着,引着阿沅去了偏厅,说等着备马车。
到了偏厅,阿沅进去,赵洵闭眼躺着,生病了一样。
阿沅坐在榻边,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了?”
赵洵不说话,酒越发上来,脸色酡红,跟上了新妆的女孩儿似的。
阿沅又问他几句话,他都不答。
阿沅没办法,坐在一边,心里背经文,半柱香时辰,背到第十二品,志意和雅,能至菩提。
赵洵终于忍耐不住,道:“我中暑了。”
阿沅问道:“那你想喝茶么?”
赵洵“嗯”了一声。
阿沅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赵洵坐起身来,喝了一口,又躺回去了,道:“我睡会,醒醒酒。”
偏厅外一架粉团蔷薇,风一吹,花瓣摇散,吹到锦榻上来。阿沅随手拣着,在小方几上摆着,摆了九娘二字。她沉思着,又有一阵凉风,将花瓣吹散了,落在赵洵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