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98)
云朵停了动作,手却没收回。指尖顺着男人的轮廓一路向下轻轻地描绘着。
男人的确瘦了很多,脸颊深深的凹陷着,眼下也淤着长期熬夜的青黑,鼻子下面已然冒出点点胡茬,黑黑的一个一个小点,摸上去有些扎手。
她指尖最终停在那张紧闭的发干的薄唇上,略微用了些力轻点了下,小声嗔道:“笨蛋。”
第54章
日子愈发冷起来,腊月里雪越盖越厚,连虫子叫声也听不见一点儿。刺骨的北风穿过缝隙争先恐后地窜进屋子,将烛台里的火影吹得东倒西歪。
云朵蹑手蹑脚地进屋,将漏风的窗户合上,取下灯罩将蜡烛吹熄,再转身小步到床前,静静地打量着床上的人。
沈誉还在睡,不知梦了什么,眉心微微皱着。这半个月来,男人的病总反反复复,才好起来,没两日就又病了,如此往复几回,人已消瘦得不成样子,好不憔悴。
大夫只说是风寒之症,并未伤及根本。可既是风寒症,为何迟迟不见好转。
云朵端着手里的药愣了会儿神,才缓缓坐在床边,取出勺子搅了几回,望着沉睡的人犹豫了会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
虽然睡着,沈誉还是很快就醒来,一双漆黑的眸子转了转,看见来人,先是笑了笑,才迟缓地撑着床坐起来。
云朵忙空出一只手去扶。
男人靠在床头后,自然地顺势握了握那只手,说:“这么凉,怎么不多穿点。”
“我不冷。”
云朵收回手。
沈誉摩挲着指尖,看着她指尖没洗掉的药渍,道:“煎药这种事只管让膳房的人去做就是,天气冷,你该多睡会儿才是。”
“我习惯了早起,反正也睡不着。”云朵神情淡淡的将药递过来,“大王先将药喝了再睡。”
这半个月以来,沈誉算是摸清了这人的情绪。心情还不错时便会唤他二爷,若不高兴了,便一口一个大王。
如今他才睁开眼,却不知哪里就把人惹了。
来不及细想自己哪里做错,沈誉只好将药接过来。
可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手竟是连药碗也端不稳了,哆哆嗦嗦犹如举着千斤重铁,眼见着就洒了一半到被子里。
云朵胸口一颤,慌乱中将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捧住,才没将那余下的汤药翻了。
她眼底全是担忧,眼眶很快便红了。
沈誉急忙安慰道:“是我昨天没怎么吃饭才虚力致此,别瞎想。”
可他深深凹陷的脸颊以及蜡黄的面容分明已是病重之相,云朵心中焦虑全然未消半分,眨了眨满是雾气的双眼,深吸了口气才舀了勺药喂到男人嘴边,“先将药喝了。”
沈誉似乎回复了些力气,将碗接回来,没用勺子,仰头将剩下的药一口闷了,亮出干净的碗底道:“很快就会好的。”
云朵低着头,将药碗放到一边,将折叠小桌取出,准备架在床上。
一转身便僵住动作,“你怎么起来了!”
“我总躺着,浑身难受得不行,也该起来动一动。”男人已穿好鞋子站起来,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还没成废人。”
他的话听得云朵皱紧了眉,沉默地将小桌放回去,取出食盒里准备好的粥和几样小菜摆在桌上。
沈誉在桌边坐下来,没急着去拿筷子,只抬着眼,视线跟着她来回转动。看着她摆好饭菜,又取了件厚厚的袍子过来罩在身上。
男人眼底光芒炙热,云朵却视若无睹,只淡淡地取了另一双筷子给他布菜。
一如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个清晨。
沈誉按住她忙碌的手,“你也坐下一起吃。”
云朵停了下,索性也坐下来吃起粥。
席间没人说话,连碗筷碰着的声音也听不见,仅有衣物摩擦的细微动静,和略有发堵的鼻息声。
沈誉似乎没什么胃口,动作慢吞吞的,一双眼大多时只贴在身旁的人身上。
云朵僵着脖子吃了小半碗,终是停下动作,湿润的唇轻启,道:“我一会子有事得出门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沈誉侧过身,视线从她发红的耳根移到脸上,“我陪你一起。”
“大王还病着,不好出门再染寒风。”云朵快速眨了眨眼睛,“...我日落前就能回来。”
“在府中整日呆着的确乏味,你出去走走也好...”男人放下筷子,“我让莲香陪着你,也好有人作伴。”
莲香前两天就从王宫里来了云府,说是照应,实则明里暗里撺掇着想将她留下。
云朵一想起那个机灵的丫鬟,面色稍显不霁,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却没开口,只紧紧咬着唇。
沈誉捏了捏空空的指尖,道:“我并非想拘着你,只是你一个人出去我实在不放心,你不喜欢她,我打发了她回去就是,你别不高兴。”
他说得唯唯诺诺,云朵强忍着没抬眼,嘴角微微撅了撅,说:“我何时说不喜欢她了。”
沈誉失笑,“是我想多了。”
他笑完又起了咳,急忙背过身去拿手背掩着,身上的袍子随着身子的颤动滑了大半。
云朵也立即搁下碗,倒了杯热水端着过来。
沈誉很快便止了咳嗽,说了句多谢才接过水小口小口地喝。
云朵眉头拧成一个结,俯身将他背上滑落的袍子拾起来重新披好。
男人再抬头时眼眶已因为咳嗽有些发红,却仍是噙着笑的,正深切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