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倾(68)
众大臣低声议论纷纷,谁不知道那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当初是王礼举荐的,因镇压忠义军不力又被撤职,如今兵部尚书之位再度空悬,成了个无人敢接的烫手山芋。
李锡听他们吵得头疼,脱口而出道:“楚爱卿认为呢?”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举目四望哪儿还有楚寺卿的人影。
自他们回了长安,楚荆次日便上书请罪,一力揽过放走李锂的所有罪责。
李锡下旨暂除了他的职务,陆随又半真半假地圆了过去,这才免了牢狱之灾。
李锡咳了声,道:“镇北将军有何看法?”
站在最前排的陆随正一动不动地站着,对这一点名毫无反应。
纠察御史皱起眉,手上的狼毫马上要落在他那厚厚的纠察本上。
并排的武官手肘碰了碰他,小声提醒:“陛下问你呢。”
一只蚂蚁沿着烛台往上爬,一滴烛泪滴落,把蚂蚁打了个措手不及,聚精会神地看蚂蚁的陆随终于回过神来,还颇大声地问了句:“他说什么?”
纠察御史大声咳了下,抬手狠狠给他记上一笔。
“哦!”陆随想起来了,“有传言北狄王病危,北狄二皇子与四皇子正争夺王位,派兵骚扰边陲借此立功。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不足为惧,臣正好有另一事要奏。”
陆随呈上一封信,道:“我方密探来报,北狄四皇子扎亚台与乌拉汗国近来交往甚密,臣以为他们最近会有些小动作。”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有人嗤笑,“北狄与乌拉汗是世仇,陆将军怕不是忘了上一任北狄王是怎么死的了?”
不知是谁回道:“是被现在的乌拉汗王砍了头吧?”
北狄与乌拉汗交恶已近百年,近十数年更是互相残杀屠戮边境百姓,说句世仇也不为过。
李锡把密信放到一旁,抬手终止了议论,显然他对此事兴致不高,问道:“对于起义军平叛,陆爱卿可有良策?”
陆随没想到他会询问起这个来,直截了当回道:“臣对起义军了解甚少,不敢妄言。”
“陆将军,且慢。”
又一场早朝结束,讨论了半日也没个决论,陆随停住了脚步,是方才站在他身旁的贾益都尉叫住了他。
“方才多谢贾都尉提醒。”陆随在长安相熟的官员不多,贾益算是少有的其中一个。
“陆将军也觉得起义军棘手,怕惹祸上身?”
“何处此言?”
“那将军为何走神?”
陆随道:“这几日朝堂上少了一人,觉得有些无聊罢了。”
贾益心直口快:“将军说的是楚寺卿?”
陆随怀念道:“少了个巧舌如簧的楚寺卿,吵架也吵不过瘾啊。”
皇上在兖州遇刺已经是人尽皆知,贾益虽未能亲眼目睹当日的凶险,也曾听随军的侍卫八卦,说楚荆被挟持之时,陆随丝毫不顾顾忌他的性命,一箭险些射穿楚荆心脏,故意见死不救。
那楚荆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被李锂推下悬崖之时,连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扯着陆随的衣袖把人一并拽了下去。
最后两人回到长安时无不是狼狈不堪,相看两厌。
贾益心中感叹,真是对冤家。
百官下了朝,日上三竿楚荆才刚睡醒。
自从被罢了官,不必早起上朝,也不用熬夜处理公务,楚荆不复当初那副勤勉的样子,在长安寻了个小茅屋住了下来。
地方虽偏僻,茅屋也简陋寒酸,所幸有个小小院落,他也自得其乐。
昨日上街买了两包种子,他在那寒酸的小院落里开辟了一处菜地,楚荆囫囵喝了碗白粥,正吭哧吭哧掘土松地。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雨水确实比往年多,说不定这些菜籽能出个好收成。一锄头下去,还能闻到泥土湿润的气味。
楚荆四体不勤,挥了两下便开始累了,撩起衣袍坐院前的石阶上休息。
闲赋在家已有半月,大理寺大小事宜暂由大理寺少卿代理,于子和少年老成,处事谨慎,又有张笠泽帮忙看顾,楚荆倒是放心的。
本该无事一身轻,他却怎么也闲不下来,给自己找些活干,撒了种后正想着需几日才发芽,这季节青菜是一茬一茬的,他又算着要多少肥,一日要浇几次水,一年能收几次。
这菜还没长出来,楚荆已经想到他一个人吃不完,可以送些给大理寺,让杜大娘别日日都做烧饼了,偶尔也烧些青菜改善下伙食。还有张笠泽,他山珍海味吃腻了,近来爱挖野菜吃,这些送到他家去再合适不过。
剩下的还可以给陆随?回长安以后楚荆鲜少与他碰面,一来是住的远,若非上朝本就与他难碰见,二来是……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楚荆想得正入神,思绪被几声敲门声打断了。
他那破木门本摇摇欲坠,还好敲门那人用的力气不大,节奏还颇为轻快,不像有急事。
楚荆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还没碰到门闩,边听身后沉闷的落地声。
不出意外的,陆随这回也没走寻常路,是翻墙进来的。
楚荆已经司空见惯,仍坚持不甚赞同地表达他的反对意见,说:“你既敲了门,何必还要翻墙。”
陆随理直气壮:“我以为没人。”
楚荆更是无语:“明知没人还进来,将军喜欢私闯民宅?”
陆随恶人先告状:“这不还是你的错?”
楚荆莫名其妙:“怎么成了我的错了?”
“我若是走正门,被旁人看见了,你又说要被那些多事的言官弹劾我们私下勾结,让我离你远些了。”陆随冷笑了下,又道,“不过如今不必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