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明月画心头(206)
“此话怎讲?”祁禛之皱眉。
封绛乐呵呵道:“小云客栈招厨子。”
祁禛之顿时额角一阵乱跳。
那乌孙姑当厨子,谁当客人?
他强行压下自己关于当初乌孙姑在哨城底下煮人肉的回忆,忍着恶心问道:“滦镇现在……没有问题?”
“看着是没有问题。”封绛摸了摸自己那光溜溜的下巴,话锋一转,“但有的时候,没有问题,或许恰恰说明问题很大。”
“此话又怎讲?”祁禛之接着皱眉。
封绛一笑:“祁二公子,当初你领兵离开滦镇时,那镇子是什么样,你可还记得?”
祁禛之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城中还算安定,但因四象营困于那里多日,不免人心惶惶。不过滦镇粮草富足,又有通天山和天轸要塞挡着,所以,镇中百姓倒是没什么怨言。”
“那你知现在如何?”
“现在如何?”
封绛眉梢一扬:“现在,城中的粮草被搬空啦!”
祁禛之“嘶”了一声:“粮草被搬空了?天轸要塞里的那帮人是长眼睛出气用的吗?当初我把要塞骑督一众人马留在那里,为的就是将来有个退路,他们居然……”
“这说明,‘鬼将军’的人不仅渗入了滦镇,也渗入了要塞。”这时,屏风后传来了傅徵的声音。
他这两日病情反复,白日也难起身,只能靠在里面的榻上听外面的人议论军情。
而眼下,两人之间的这番对话恰好证明了他前几日的猜想,傅徵只得强撑着起了身,拨开了屏风。
封绛一见到他,立即单膝一跪,向上抱拳:“小的见过大将军。”
祁禛之一阵牙酸。
“起来吧。”傅徵坦然受了这人的大拜,他扶着小几坐下,问道,“你确实见到那滦镇中的粮草被搬运一空?”
封绛收起了方才在祁禛之面前的那通眉飞色舞,正色回答:“我确定。昨日内人在客栈上小工时,亲眼看到客栈的老板用独轮车子运走了府衙后仓的最后一点粮。”
“运去哪里了,你可清楚?”傅徵继续问道。
“内人跟随那老板一路往北走,发现他竟顺着天轸外的狭道,凭出关的引子,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滦镇,往北去了。”封绛回答。
“往北……”傅徵默默算道,“约莫就是……”
“哨城。”祁禛之立刻接道。
封绛抬起头,看向傅徵:“小的也是这么认为的。”
傅徵支着头,没说话。
“召元?”祁禛之叫道。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傅徵忽然道,“祁二公子,若是直接偷袭哨城,你有多大把握?”
“我……”祁禛之咬了咬牙,“若真要打,我定能直接拿下那处边镇。”
封绛一下子又没了那昙花一现的正经,他诧异地看了一眼祁禛之:“君侯,你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傅徵不以为意:“我相信你。”
傅徵都相信他了,祁禛之哪里还会管封绛说了什么?他也相信他自己。
区区哨城而已,如何能难得倒新封的威远侯?更何况,当初教他如何打仗的人可是傅大将军。傅大将军说他行,那他就是行。
祁禛之没由来地多了许多自信。
“你真是个莽人!”出了中军大帐,封绛跟在祁禛之身后,哆哆嗦嗦道,“你知道那哨城在什么位置吗?你知道那里有多难打吗?你知道……”
“我知道,但我一定要打下来。”祁禛之站定了脚步。
封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傅将军又不是什么酷吏,你说你不行,他可不会……”
“但我不会在他面前说我不行。”祁禛之认真道。
封绛把这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遍,随后仿佛顿悟了什么一般,露出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祁禛之向后一倾:“怎么拿这个眼神看我?”
封绛“嘿”了一声,若有所思:“怪不得你祁二郎那么毅然决然地要杀我前主子,原来……”
“原来什么?”祁禛之狐疑地看着他。
封绛一摇脑袋,叹道:“若是我们老六老七还在,非得把你大卸八块不成。”
说完,这人给祁禛之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日深夜,威远侯整顿军力,准备出兵。
临行前,他钻进了中军帐,看着那坐在灯下研究布防图的傅徵出神。
“你怎么还不走?”察觉到那人站着不肯动,傅徵终于抬起了头。
祁禛之缓缓走到他近前,低声说:“召元,你担心我吗?”
傅徵一愣:“什么?”
“哨城在南朔城前,又离苏勒峡不远,虽不是天险之地,但却因一马平川,胡漠骑兵又善于冲锋,因而很难被攻破。若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苏勒峡中。”祁禛之一顿,“所以,召元,你担心我吗?”
傅徵静静地看着他:“不管是谁出征,我都会……”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祁禛之当即打断了傅徵快要说出口的冠冕堂皇之言。
傅徵垂下了双眼。
“召元,”祁禛之放下了手中的缨盔和长枪,慢慢俯身,半跪在了傅徵的身前,“在塞外时,我知道了很多秘密,也听了很多故事,我……我也想了很多话,等着再见到你时,说给你听。但是,等真的见到你了,我却发现我始终都说不出口那些我准备了很久的话。召元,如果这次我打下了哨城,还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你愿意听我把我准备了好久的话,说给你听吗?”
傅徵看着这跪在自己面前,眼神灼灼的年轻人,他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只是轻声说:“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