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殓(134)
大概是察觉到福禄寿无话可说的尴尬,蒲炀反而轻轻笑了声:
“怕成这样?”
“……”福禄寿手揪着安全带,转头看窗外,“我错了,我不应该问的。”
蒲炀的回答很轻松:“问也没事。”
他下意识又往后视镜扫了眼,按在方向盘上的拇指轻轻敲了下方向盘:
“还是说,怕我说到燕北声?”
没等福禄寿回答,蒲炀往左边打方向盘,金杯徐徐启动,汇入车流之中,伴随着蒲炀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一个死人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窗外热风呼呼吹着,福禄寿却觉得空调特别大,嗖嗖的冷风刮得他瑟缩一下,又往窗户边上贴了贴。
他哪儿敢说话?
两人先去了一趟殡仪馆,商量了一下尼路追悼会的事情,负责人也觉得就这样草草了之不太妥当,但他们身为外人并没有什么决定的权利。
只得感慨又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人生苦短啊。
福禄寿原来是个胆子只比老鼠大点儿的学生,几年过去,看惯了生老病死,那些终日惶惑不见,眼里也越发沉稳了。
但这天晚上,他久违了做了个梦。
梦里尼路拖着一副残损的躯体,手里拖着尊无面佛,直愣愣朝他扑过来,嘴里念叨着什么神啊鬼啊,张大嘴巴,露出獠牙,一口咬在他的颈动脉上。
福禄寿乍然惊醒。
窗外天光大亮,细细的水流声响起来,蒲炀正弯腰站在水池面前洗菜。
画面倏然回到现实,福禄寿长舒一口气,脱力般倒回了床上。
三分钟后,福禄寿脚上提溜了双拖鞋,端着漱口杯站在蒲炀旁边刷牙。
他嘴里叼着牙刷,扭头看向正在低头洗小青菜的自家老板,眉眼沉沉,一如往常,不由得多问了句。
“老大,你平时做这个的时候,晚上会做噩梦吗?”
蒲炀长指将菜叶压进水里,肤色映着水光显得格外的白,他扫了福禄寿一眼:
“做噩梦了?”
福禄寿含糊不清地“嗯”了声,咕噜咕噜把水吐出去:
“我梦见尼路了,就那种样子,手里还拿了尊佛,扑过来往我脖子上喳就是一口,看着贼吓人。”
“佛?”
蒲炀沉声:
“是不是一尊金色无面佛?”
“对对,”福禄寿点头如捣蒜,两秒后反应过来,“老大你也梦到了?”
蒲炀点了点头,垂着眼把青菜从水里捞出来,再抬眼,不知道看到什么,叫了一声福禄寿:
“进去看看粥好了没?”
福禄寿手把嘴一抹,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几下,脆声应了句“好咧”,几步跑进了屋子里。
面前慢慢走过来一个老人。
他戴着一个不伦不类的斗笠,拄了一根拐杖,苍老的声音响起:
“蒲老板,买一把香烛,两挂坟票。”
蒲炀将盆里的水倒干净,头都不抬地说:
“鞭炮好吗?”
“不用了,”老人先拒绝道,然后又说,“也来一饼。”
“行,”蒲炀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常道,“等三分钟。”
老人佝偻着身子说“好”。
等蒲炀进了屋,没多久,拎了个袋子出来:
“一共68,现金还是扫码?”
“现金,”老人颤巍巍将钱递过来,蒲炀把袋子递给他,伸手拿钱,可惜,没拿过来。
他又扯了扯,老人的手还是紧紧抓着钱,两个人站在门口跟拔河似地,看着很不雅观。
最终还是蒲炀开口:
“还有什么事吗?”
“……”老人捂紧斗笠,声音有些发紧,“你是不是周末要去玉霖山?”
蒲炀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老人的那张脸至始至终藏在宽大的斗笠之下,让人看不见表情,语速很快地阻止他,“总之,你不能去。”
蒲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
“为什么?”
老人瓮声瓮气道:“那边太危险。”
蒲炀好整以暇反问他: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这下老人一下子卡壳了,大概是思考了一下应该怎么说,抓着头想了好一会儿,还没开口,蒲炀转身就走了。
他下意识开口:“等等,蒲炀你小子!”
“进来吧,外面多热啊,大夏天的戴顶斗笠,”蒲炀慢悠悠的声音响在夏日的早晨,让老人不由得一顿,“是吧,泰大爷?”
屋子里就凉快多了。
但泰大土地爷还是背脊挺直,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这场景……太特么诡异了。
蒲炀安静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书,垂眼仿佛看得很认真,水都没给他倒一杯,也是不知道大早上的有什么书好看。
福禄寿则惊奇地靠着他坐着,先抬手扯扯胡子,打量猴似地打量着他,然后又把土地爷头上的斗笠掀了往自己头上戴。
……
“够了!”泰宁气得粘的八字胡都歪了,出声呵斥福禄寿,“你就是这么对土地爷的?!”
福禄寿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斗笠还给他,又打量他几秒,然后亮着眼睛朝蒲炀开口:
“老大,这个好像是真的泰大爷!”
蒲炀抬头看一眼,“嗯”了一声,头又低下了。
泰宁叹了一口气:“那还不给我倒杯茶。”
福禄寿“哦”了一声,赶紧爬起来给他倒茶,打开饮水机,表情一下变得很尴尬:
“只有冰的可以吗?”
他想了想,又推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