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今朝(39)
“你从前说的,都不过是骗我而已?”
潋尘闻言一顿,不着声色间,把颤抖的手放了在身后,他安然一笑,点了点头,已算是回答。
将臣笑了,一贯鲜有表情的他竟是放肆的大笑起来,凄凉也好,愤然也罢,一切不过是随之释放。
潋尘手间握的更紧,神色却仍是平静如初,他带着几分嘲讽的口吻道,
“我们冥界的人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管他什么神道不神道,当初你们天界将士杀我们冥界兄弟,这仇,我决忘不了。”
“不错,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什么来历身世,什么天人身份,什么肌肤相亲真情切意,不过都是在骗你而已,倒没想到你堂堂天界大将,竟会就这么被我欺骗了几十年。”
“是啊,聪明的人是你,愚蠢的人是我。”
将臣轻哼一声,冷言道。
明是在意料之中,亲耳听来,潋尘仍是不由心中如撕裂般的疼,纠结着他的心。
手间不由紧握着那短笛,藏于衣袖中生怕被对方看见。
他含笑叹了口气,许久,才终是开口道,
“动手吧,将臣,你不会放过我,我也一心,想要杀了你。”
将臣恰是一愣,纠疼间仍是警惕的把力量凝聚在手间,见得潋尘也似是做出了万分的准备,他只觉心头更是阴凉。
忽然,一把利刃自潋尘身后刺穿他胸膛,剑抽里身体间,鲜血猛的喷向了站在他前头的将臣。
将臣此时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见得那人身子似是往前倾着,他不由上前揽他入怀。
一如从前的每一次的肌肤相亲,只是如今,却是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
那是修罗的罗刹剑,持着自己送的这把万中无一的阴狠兵器的少女,正是将臣一手调教带大的修罗。
待将臣望向她时,杀人的那一瞬间流露的凶狠之色已全然褪去,余下的只有清澈纯真的神色。
感觉到怀中的人因疼痛而不准的颤抖着,将臣赶忙把他搂的更紧。
“我原以为,我会死在你手下,将臣。”
一如平日的温和口吻,带着几分柔情,潋尘的眸子了没有半分的恐惧,竟全是释然。
百年的仇恨,已经让他太累。
有些事,明是已变了质,明是不想做,却是不得不前行。
所能怀有的最后一个念头,不过是死在他手上,死在他怀里而已。
只是可惜如今,只尝了半个夙愿。
潋尘仍是一手紧握着玉笛,在将臣看不着的地方。而另一手艰难的抚上他的脸孔,似是顽皮的抚摩着,却是万分的轻柔。
将臣的心如撕裂般的疼,他把怀中的人紧搂在怀里,丝毫不愿放松。
“潋尘,你到底……”
他喃喃的问道,潋尘却恰是一笑,轻扬唇角,似是莲花在唇间绽开一般,别是清丽之美。
“我不告诉你……永远都……不告诉你。”
轻柔细语,带着几分笑,自在耳边萦绕。
将臣感觉到怀中忽冷忽热般一样,这才惊觉那人的身子已是燃烧了开。
天神的下场是,灰飞湮灭。
他仍是想紧抓住那人不放,却是慢慢得,手间只余下了空气。
已是只能隐约得见那人的神色,仍是云淡风清的笑,那嘴角的弧度,一如从前。
朦胧间,只见他一手紧握着那管玉笛,随着身子越发飘渺,抓不住,那玉笛朝着地上滑落了下去。
将臣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已是伸手抓了住,牢牢的握在掌心。
不出多时,连那隐约的容色,也已当然无存。
烟消云散,那人,已是烟消云散。
小心的收到那管玉笛,与自己的那支放在一起。
将臣站起身,神情仍是如平日那般冷漠,但那眉宇眼角流露的痛苦绝望,却是叫人随之揪心。
“为何,要杀他。”
对着那个单纯稚气的孩子,他如此问道。
“将军不是说,我只要保护你安全就可了吗?”
修罗理所当然道。
将臣心头却是波澜不止。
修罗是精灵,虽有强大力量,却不知该如何使用。
是自己,手把手的教她控制力量,是自己,告诉她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好。
她不懂什么神道天规,她只是一心保护在将臣身边而已。
那是他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那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下属,她不过是遵从自己从前的命令而已,
他,又有何资格责怪她。
潋尘,我,竟连为你报仇也做不到。
记得当初每到月色正浓时,潋尘总会从梦中惊醒,然后,他不动声色着上衣裳站在窗边吹着笛音。
那是说不出的哀愁和凄凉,似是回忆着从前过往。
每每如此,将臣总轻柔的自他身后搂他入怀。
那人最不爱惜身子,明是清风寒夜,站在这敞开的窗口,迎着冷风,也不顾自己的身子早就冰冷。
透过肌肤相触间的温度,他只得以这种方式带给他温暖。
潋尘也不做反应,仍是这么吹着笛子,待到一曲终了,才回过身对将臣微微一笑,深入他的怀里。
直到如今,将臣才知,那几十个月夜里,他梦见的,是冥界将士被屠杀的场景,他抒怀的,是曾经的主子伙伴。
恍惚间,他似是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笛音,不敢回头,不能回头,生怕一回头,就连这半分的梦幻都消失无踪。
许久,随着那笛音渐弱,他这才苦笑着回过身去,
果然,没有那人身影。
一切如梦如幻,不过只是虚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