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梨花雪短篇小说集锦(135)
戚果果不假思索打开书包,拿出那件外套往桌子上一放,聂辰的几个死党霎时尖叫了出来:“啊,这是聂晨的衣服耶!没错,真是的!”
你这个笨蛋!聂辰顿觉眼前一黑,恨不能马上跳窗以示清白。
“你们两个,跟我来办公室!”登时,老师的脸一阵青白,额头上青筋乱暴。
005
戚果果不是一般的女生。
这点,聂辰早知道了,可当他看到她从容不迫地讲清楚昨晚的事情,轻而易举地说服老师相信他不可能作弊之后,对她只剩下四个字:五体投地。
于是,从这天开始,他温顺地跟着她在月眠街出没,早出晚归,几乎形影不离。
只不过,戚果果再也没有提,她喜欢他的事。
直到高二的学年结束,两个人顺利升上高三,一同进入了备战倒计时。结束了第一天的晚自习,聂辰就意识到,今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悠闲了。
有件事,他必须说了。
“喂,戚果果!”聂辰扬起手背,露出那个牙印伤痕,“搞不好这辈子都消不掉呢,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她撇了撇嘴。
“我咬你一口吧!”他眼神诡谲,语言却挺严肃。“那就扯平了,怎么样?”
戚果果有点害怕地缩了缩手,迟疑了半天还是伸了出来。“咬吧咬吧,小气鬼!”
她胆怯地闭上了眼睛,聂辰却接过她的手,攥在手里,轻轻抬起,低下头吻住了她的无名指。敏感的触感,令她霎时睁开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聂辰,眼中满是细小的慌乱。
“这个伤痕,是你给我的专属伤痕呢!”
“我喜欢你,戚果果,我们……在一起吧。”
戚果果怔了,片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说,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在爸爸过世时都哭干了,没想到,因为聂辰,那些离开她的感动与幸福又回来了。现在,她终于能够面对那场灾难了,以后的以后,也许能够慢慢忘记那些痛苦。
聂辰轻拍着她的背,心里也做出一个决定,他也是时候,勇敢地面对爸爸了。
就在他整理行装,准备请假几天去天津劝说爸爸回家时,爸爸回来了。他站在家门口,看着自己的儿子百感交集。这一年,他不停地外面奔波迁徙,已经憔悴不堪。又或许,是已无法再承受良心的谴责。
“爸,你去自首吧!”这是聂辰开口的第一句话。
“那样,我就不能供你上大学,你妈妈打工也非常辛苦……”
“可我答应你,我会做个乖孩子,努力上进。就算我上不了大学,以后也能自学。我不希望,自己最亲的人逃避责任,相信妈妈也是这样想的。”自从一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一直故意学坏,目的就是希望爸爸因为担心他而回家,面对现实。他何尝不明白父母养育自己的不容易,就是因为不忍心,才将这个秘密埋藏了这么久啊。
但是,这世上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
终于,爸爸点了头。
审讯的日子,聂辰因为堵车晚到了半个小时。他默默地坐在听证席的最后一排,注视着控方律师对爸爸提问。而在原告席的那一方,有一对母女坐在那里,正是阮大婶和她的女儿。目光扫过,他被一束黑亮的长发震慑了眼,惊惶地定在原地。
是戚果果。
她说过,她的父亲去世了,车祸。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一年前因为疲劳驾驶撞死她的父亲,并且畏罪潜逃的人,正是他的爸爸。他知道整件事情,因了内疚而四处打听受害者的家属。他知道了阮大婶,也听说她因为丈夫的去世欠下一大笔债务,有一个上高中的女儿要抚养,生活非常艰难。所以他每天照顾她的生意,甚至不加思考就见义勇为。但这些行为,如今看起来,是那样的苍白而卑劣。
而戚果果,就是她的女儿。
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律师的结案陈词里,清晰明确地提到了戚果果的名字。他看到,她望向爸爸的眼神那样怨恨而愤怒。即使再宽容的人,又如何能轻易地说出原谅。一瞬间明白,他和戚果果之间,已经划开了一条灼热而滚烫的河流,永远也无法跨越。
他悲戚地凝视着爸爸被戴上手铐,心里断裂出一道道沟壑。他仓皇地从法庭上逃出来,翻开戚果果发来的短信:
我们胜利了,凶手终于得到了法律的制裁!聂辰,你说的没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总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沉重的,代价。
有什么东西开始模糊了视线,聂辰抵住胸口,手指颤抖着摁下删除键。
006
2008年7月25号的月眠街,湿热的空气在狭小巷子门口蜿蜒流转,戚果果浅淡的影子仍旧一动不动,寂寥如昨。她从高考过后就一直一言不发,即便看到了北京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也没有一点欢喜。因为聂辰消失了。他一句话也没留下,只寄来一件包裹,里面全是戚果果的照片,从2007年的9月1号到高考毕业的那一天,一天不差,每天一张。
每张照片后面都写着:对不起。
这时阮大婶才不得不告诉她,聂辰是撞死他父亲的凶手儿子。他在法庭宣判之后的那一天,找到阮大婶,说出了一切。但是他请求她,先暂时隐瞒这件事,毕竟高考是最重要的,他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她的前途。
阮大婶答应了。
戚果果用无尽的沉默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一夜一夜坐在父亲的画像前,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无声地哭泣。
临近大学就要开学,她终于开了口,“妈,你决不能接受,我和聂辰在一起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