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8)
他愣了一下,这事他竟是从未想过的。
如今还是早春,等到了桃花开的时候,他才算满了十八岁。可阿六呢?光被关在那石窖里,就已经看了七次桃花落了。
他想要问那童子阿六修了多少年才修得了人身,可他竟然连嘴都张不开。
「公子他从不伤人的,他只是喜欢喝喝酒,种些花草。」那童子斜著眼睛瞧著他,好像要瞧瞧他心里究竟是怎麽个意思,就好像非要瞧出来不可似的紧紧盯著他。
他不吭声了,那童子又说,「你是要抓了公子回去炼成丹药吃吗?昭云哥哥说……」
他只是有些忿忿。
他又不修炼,又不会法术,他也根本不想伤了阿六。他只是……
「我担心他本性不善,怕放了他後他又去伤人……」他说,「我想著带他回去……」
「然後叫除妖师打得他神形俱散吗?」那童子仰起脸来问他。
「不是,」他喃喃的说,「若他是好的,我就求法师除了他的符咒,由著他继续修炼。」
到了现如今,他自然是希望阿六是好的。
那童子笑起来,撇撇嘴,说道,「你自然是这麽想的。」
他恼火的站起了身来,沈著脸推门出去了,那童子兴冲冲的从床上跳了下来,追著他问说,「你这是要逃了吗?」
他火气上来,大声说,「我去找阿六。」
那童子说,「公子教你好生歇息。」
他不说话。
那童子又说,「你干吗非要带我家公子走?公子既然不肯杀你,那你也留在这里啊,想要什麽,我们都可以取来给你,不好麽?」
他心里只觉得不舒服,不肯再与那童子多说,只问,「阿六他……,你家公子他在哪里?」
那童子就望著他笑,说,「你找你家公子做什麽?」
他只说,「我问他何时动身。」
那童子又抿著嘴笑了起来,只是不说话。
他心下疑惑,不明所以,等他会过意,转过身来时,正好看到阿六正站在他身後,瞧著他,微微的笑著,只是眼睛却不看他,不知道瞧著哪里,淡淡的说,「我们过两日再离开,你先好好歇著。」
他不知道阿六听到了多少。
但单看阿六的神情,他却是看不出的。
后来的那一整日里,他都和那童子留在屋里,半夜醒来时那童子也精神奕奕的收在那里玩着果子,他翻了个身,终于明白了阿六所说的」看着」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那扇纸窗仍旧合着,月亮光亮蒙蒙的透过窗纸落在了地上,淌成了个淡淡的光池子。
他望着帐顶,想着不知道阿六睡在那里,是不是睡得还好,是不是还坐在哪里就睡着了。
他那一夜睡得蒙蒙胧胧的,好像总是一醒来就看到阿六仍旧坐在他床尾似的。
第二日他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树下,身上还盖着件灰色的短毛大麾,阿六背着手站在一旁,阿豆被挽在树上,看他醒来,就恢恢的朝他叫着。
他觉得好像做梦似的,就又合上了眼睛。
阿六踢了他一脚,他恼火的睁开了眼,看到这妖怪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着,「怎么?你不是要带我回去么?怎么睡着就不肯起了?」
他顿时坐了起来,定住了心神仔细的看了看四周。原来栓着阿豆的那棵柳树,好像正是他和阿六遇上那个红衣女子的那棵柳树。他的包袱和剑都整齐的摆在身旁,他把手伸过去,摸了一摸,摸到那块石头仍在那里,就心安了。
阿六瞧见了他的举动,嘴角泛出一丝的笑意来。
「……他们呢?」他心底生出疑虑,忍不住问阿六。
阿六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看了看身上那件短毛大麾,提了起来,又问阿六,「你不是说过两日再走么?……你不同他们告别吗?」
阿六瞥了他一眼,只是淡淡的说,「告什么别,教他们杀了你么?」
他被噎的说不出话,有些生气,站了起来,把那件大麾递还给了阿六,说,「你的。」
「送你好了,」阿六的手仍旧背在身后,淡淡的说,「这个暖和些。」
他看着自己手的那件大麾,又看了看阿六。
阿六只说,「走吧。」
他原本想要阿六仍旧和先前一样骑在马上,他仍牵着马走,阿六却笑话他,说他,「怕什么,来坐上来。」
他疑心的瞥着阿六,阿六伸出手来,要他上来。
他看阿豆好像一副自在的样子,丝毫不觉得阿六压着了它丝毫的样子,心想着不行就再下来,竟就抓住了阿六的手,也跨坐在了马上。
他坐在阿六身前,紧紧的贴着阿六的身子,阿六突然伸手出来搂住了他,吓了他一跳。
阿六贴他贴得那么近,呼出来的气也落在他的后颈上,他胸口一窒,不知道什么竟然脸上发烫。
他年幼时就被关在偏院里,也不和人来往,虽然男女之事隐隐也晓得些,却的确不曾经过人事。象如今这样的,他自然是从未有过的。
他有些心慌意乱的问道,「他们会来追你吗?」
「不会。」阿六干脆的答道。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才不信。」
阿六静了静,才又说,「我的妖力都被你封住了,他们想找也找不到了。」
「我怎么能封住你妖力?」他觉得这真是胡扯,他要是能做得了这样的事,昨天又何必被这些妖怪困在妖术里?
阿六只是沉声不语。
他又想起一事,便又问,「那之前白水寺又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