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26)
时针走向整点时,馆外传来悠长的钟响。
那钟声一下下撞击在她的耳边,提醒她,该去和他见面瞭。
辛澈悄然地将手机界面退出,拿起桌边的一把长柄伞,将室内灯光全部关闭。
背对著黑暗,撑伞,大步走进雨中。
辛澈没有开车,按照谢司珩发来的位置,乘坐地铁,再转瞭辆公交,半小时后找到那条巷口。
她知道她是迟到瞭,但那又怎么样。
她何必对那个要挟她的人守时。
巷口高挂瞭个老旧的指示牌,路灯亮著,但也没有起到什么照明的作用。
辛澈站在雨中,辨认瞭一会,认出来那条小路的名字,向右拐进去。
巷子很窄,隻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走。
石砖路坑坑洼洼,辛澈的短靴踩上窨井盖,盖口松动瞭下,泛出一汪雨水灌湿她的鞋面。
越往裡走,积水越深,辛澈已经感觉到瞭脚底鞋袜的凉意。
因为是夜晚,前路更加看不清楚。
辛澈一手提起裤脚,低头,凭借残留的微光,勉强避开水坑。
又转瞭一个弯,辛澈看见有几辆摩托车横停在路边屋簷下。
摩托车后座绑瞭几根银色的棍子,淋在雨裡,辛澈扫瞭眼,隐隐觉得有些异常。
她埋头再往前走,没走几步,脚边忽然砸来一个酒瓶。
巨大的爆裂声震得辛澈愣在当场。
碎瓷片飞溅,泡沫混著雨水泼到她的脸上,身上。
辛澈在那一刻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一定是疯瞭,才会答应谢司珩来这种鬼地方!
“他妈的!老子给你脸瞭是不是!”
“这钱你欠瞭多久?你自己说!”
“今天要是再还不瞭钱,老子把你手指一根根剁下来!”
激烈的吼叫声和期间夹杂的几声闷哼,让辛澈闪过瞭下一个念头-跟你没关系,走,快走。
辛澈捏紧瞭伞柄,努力压制住声响,不想惊动墙角的那些人。
她抬脚,绕开酒瓶,正想走,却在伞偏移的一瞬间,目光对上瞭那个逼缩在墙角的面容。
暗巷之中,所有的光亮都被雨水稀释。
但是她认出瞭他的脸。
他被他们钳住手腕,反扣在身后,没有一点还手的能力。
不再有傲气,也不再有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
有的隻是佈满血渍的脸。
“说!钱在哪?”那人迫著他,低吼道。
“...没钱。”他咬紧牙关,讥笑瞭声,“要钱没有,要命,随你。”
“哟,还真是个骨头硬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多硬!”
那人踹瞭他后膝一脚,将他踹跪瞭下来。他扑倒在地,又硬梗著脖子,挣扎起身。可没等起来,一下被人从后抓住瞭头发,强迫他抬起脸来。
他脸狰狞著,抬起眼的那一秒,也看见瞭她。
他的睫毛颤动瞭下。
视线中,她撑瞭一柄黑色的雨伞,远远地站在他的前方。
身影单薄。
很短暂的对视,短到他还没有挪开眼,腹部就受瞭重重的一拳。
那拳打得他血气直冲到喉咙眼,他闷沉地哼瞭声,又硬生生将那哼声咬断在牙齿裡。
“行啊,很能扛是吧!给我往死裡打!”
带头的人一声令下,接二连三的拳头袭来,他抬手挡著,挡到最后终于招架不住,瘫软地滑下来,像滩烂泥,摔倒在冰冷的雨裡。
雨水浇灌下来,带走他身体裡最后一点温度。
他蜷起身子,认命地闭上眼,任他们踢打。
而在闭上眼之前,他又看向瞭前方。
前方黑漆一片,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就像从来没有人驻足过一样。
Chapter11 暗巷(二)
巷尾,一隻黑狗垂耷著尾巴,紧贴墙角钻回洞裡,瑟瑟发抖。
从始至终,谢司珩没求过饶,也没发出过喊声。
直到雨水漫过口鼻,他被呛瞭口,伏在地上,咳得昏天黑地。他的齿缝裡流进瞭一些沙粒,或者也不止是沙粒。
那些腥咸的硬物混著血水,划破瞭他的口腔。但细微的痛已经算不瞭什么。
他咳瞭许久,咳到后头隻能发出干呕,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涕泪。两旁的人见状倒是没再动手,围他旁边看著,像是怕真把他打死瞭一样。
他要也是死瞭,那笔账就成瞭烂账。
带头的人使瞭个眼色,两个手下上前一把抓起他的上衣。谢司珩便像隻破佈袋似的,把他们提到瞭墙边。
有人朝他脸上啐瞭口,接著扳过他的脸。
带头的人站在他面前,摸瞭根烟,迎风,打火机点瞭几下没点著,他甩瞭甩,抬手挡风。待火苗烧起后,深吸瞭口。
“小谢啊,小谢...”他叹瞭声,夹著烟的指拍瞭拍他的脸,那火苗摇晃在他迷蒙的视线中,忽暗忽明。
“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不珍惜啊。”
谢司珩透过肿起的左眼,看著他。
他的颧骨高耸,两颊深凹进去,眉压得极低,一颗眼球是黑的,而另一颗是灰白色的。
烟雾缭绕在眼眶边,那人眨瞭下灰色的眼,对他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子死瞭,儿子就得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他慢慢地,把烟头按在两指指腹间,面无表情地搓灭瞭火。
“既然你没钱还,就隻好按规矩,剁你隻手瞭。”
谢司珩猩红著眼,狠命挣扎瞭下,头瞬时被人拎起嘭地撞上墙。
那人止住同伴,半蹲下身,搭上他的肩,带瞭惋惜的语气说,“小谢啊,别怪哥心狠,要怪就怪你老子。别怕,忍忍就过去瞭。等拿瞭保险金,哥请你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