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航(8)
高脚杯的透明托底稳稳停在花盆边缘,鬱理屈指轻弹,酒液沿著茎秆倾倒。
宋敛替她整理长发。她发质很好,水润亮滑,是常年在高级美发沙龙保养的结果。
鬱理由著他动作,他手指染瞭一点点玫瑰香气,拂过纱巾,忽然笑瞭。
“刚刚去做什麽瞭?”
鬱理挑眉,不避开他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手指,嫣红动人的唇角弯得张扬高调:“味道这麽明显。难道你闻不出来吗?”
宋敛分不清她身上的香水味和半个小时前有什麽区别,但他乐于诈鱼。
“谁能进鬱大小姐法眼。介绍我认识?”
鬱理骄矜十足地抬抬下巴,“就那位啊。怎麽样,我眼光是不是很好?”
宋敛想瞭几秒,竟然点头。
“你久不回国,大概不知道,那位近两年势头很猛。”
但“很猛”,猛到什麽程度,宋敛不认为自己有必要为她答疑解惑的程度。
可惜向来算无遗策的宋大总裁也有阴沟翻船的一天,因为鬱理微眯著眼睛笑瞭一下:“谁说我不知道啊,他国外打比赛我去看瞭。”
虽然隻有一场。
虽然这是意外。
鬱理懒得和宋敛解释前因后果,相信对方对这种陈腔滥调的情节也不感兴趣,他扫看她一眼,目光清浅得像她故意碰洒的透明酒液。
宋敛仔细盯著这个女人。他见过很多漂亮到可以当标本陈设在美貌博物馆的女人,但鬱理存在和她们泾渭分明的地方。
她很冷漠,冷漠到某些时刻,宋敛看著她,就像看自己。
“你们这关系......旧情複燃?需要我让位?”
鬱理和周敬航谈过这一段,没怎麽掐头去尾,有心人真想打探,也就搭上几个人情的功夫。
“没必要。”
她顿瞭顿,细致的眉轻轻敛压,像是想起什麽好笑的事情,唇边漾开漂亮弧度。
“听说他为我发过疯,ICU住瞭几个月。所以我很好奇,他究竟是疯到瞭什麽程度。”
宋敛薄唇一动,说瞭什麽,但鬱理没听清。
如果代入他,大概会说“无聊”。
她不知道今晚风向有变,迎著末日废墟般的刮骨寒风,她手指点著被风掀得微微飘动的纱巾。
仿佛有雨,摧枯拉朽的毁灭架势。
在这种天气和疯初恋重逢,实非好事。
鬱理手指一转,她用力地、重重地,孤注一掷地捻过伤口。
疼痛让她清醒。
原来过瞭三年,周敬航那张脸还是该死的踩在她审美天菜。
现代人想要真正断联,除非死亡,否则哪有这麽容易。
她有经营多年的社交账号,各大视频媒体经常报道她的名字。
她是回国,又不是死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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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这个姓很特别,至少不属于耀京几大老牌豪门。
鬱理母亲是位疯批行为艺术傢。
她最出名的艺术作品是开著一辆改装过的阿斯顿马丁冲入海裡,而副驾驶坐著她年仅七岁的女儿。
她差点被腥冷海水淹死,自那以后,鬱理对所有与水有关的场景敬而远之。
可惜多年后,她才得知,自己也是这位艺术傢创造的艺术品之一。
鬱理真是怕瞭她,明明外祖父是个以严谨刻板闻名的物理科学傢,偏偏到这个女儿出奇荒唐反骨。
她和一个见面不到三天的混血男人闪婚,然后风风火火地离婚。
女儿五岁大瞭才知道自己不是仙度瑞拉教母用南瓜变出来的小婴儿,而且,她真的拥有一个从未见过的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但七岁过后,比其他同龄小朋友更加早熟的鬱理选择和父亲一起生活。
她的母亲实在太疯狂太匪夷所思,鬱理不想死在她手裡,或者和她一起死。
隻不过鬱先生也没有好到哪裡去。
他早年在非洲做军.火走私,赚到日烧夜烧几辈子也烧不完的钱。然后在某个非常野蛮的黄昏场景,来非洲食人部落寻求刺激的Alessia和一身银行傢派头的鬱先生相遇瞭。
他们干柴烈火,颠鸾倒凤。闪婚和离婚之间似乎没有时间差。
鬱先生不比Alessia疯狂,但也不正常。他是混血,混瞭不知几代,容貌出奇惊豔,五十多岁的男人和二十多岁的鬱理站在一起,活像她亲哥哥。
鬱理听说鬱先生年轻时有个“种.马”的外号,导致他人到中年,无数个私生子私生女如雨后春笋般一茬一茬地冒出头。
后来经过全球最精密的DNA鉴定,除瞭鬱理,竟无一人是他亲生孩子。她这才得知,鬱先生早年做过输精管结扎手术,她的降生是一枚冷冻精.子和另一枚冷冻卵子的结合。
鬱理对此感到无语,但鬱先生却格外疼爱他和Alessia的女儿。
十八岁成人礼的礼物是公海游轮派对,鬱理无聊地看著各种记不住的陌生面孔,无意间看见鬱先生正和一个年轻小女生打得火热。
她父亲的新欢,和鬱理一样的年纪。
尽管父亲和母亲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常人,但他们对鬱理大方到瞭散尽傢财的程度。就好像彼此较劲著,直到把对方身上最后一毛钱榨干瞭奉献给这个从未管过一天的女儿才罢休。
但她一直以为母亲会走得比父亲更早,因为她有几年正捣鼓著更加骇人听闻的艺术行为,但鬱理二十三岁那年,鬱先生因为无障碍徒手攀岩丧命。
她的母亲也像不服输似的,活活给自己整出脑死亡。外祖父替她做瞭提前面见上帝的决定。
同一年失去父母的鬱理,马不停蹄地安排葬礼和参加葬礼,对每一个迎来往送的宾客表示点到即止的无奈和伤心。然后一转头,碰上鬱先生的多年知己好友,宋理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