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欲晓[破镜重圆](2)
当年春岁离开泉水县是不告而别。
两个人算不上好聚好散,却也说不上有过什麽深仇大怨。
如今再见面,春岁想,他们应该也是不需要红脸或是红眼的。
不管曾经有过怎样热烈的爱意情仇过往,说到底,这麽多年也都过去瞭。
过去瞭,就是过去瞭。
春岁笑的云淡风轻,姚嘉年眼睛却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波澜。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总能轻易给人一种拒之千裡的陌生感,现在甚至比从前还要再多一份冷漠。至于春岁,明明这张脸还是生动的和十七岁时一模一样,但当初少女脸上肆无忌惮的明媚如今更多是琢磨不透的妩媚。
一双很会骗人的眼。
“姓名?”
姚嘉年从年轻警察手裡要过事故记录本开始冷声询问,完全没接春岁刚才的话。
公事公办。
春岁不知道他是在故意避嫌,还是真的没有认出自己,又或是认出瞭但并不想认。
她看不透他。
于是也跟著收瞭眼裡的笑,例行公事答:“春岁。”
“怎麽写?”
“春天的春,一岁一礼的岁。”
姚嘉年手上动作顿瞭下。
春岁看得清楚,却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一岁一礼。那年夏末初秋的午后,春岁也是这样跟他讲的自己名字。
可是他好像已经不记得瞭。
“简单点。”
姚嘉年笔尖重新落在纸上。
春岁眼裡的光黯淡瞭些,歪著头,笑的牵强。
“姚警官今年几岁。”
“二十五岁。”
姚嘉年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她。
他的眼睛生的很好看,眼神明亮,但眼角和眼尾又都尖尖的稍微收著些,不至于显得整个人太过幼态。
长睫毛,高眉骨,立体又深情。
春岁当初就是看瞭这样一双眼睛,然后不管不顾地一头陷瞭进去。
二十五岁。
姚嘉年今年二十五岁瞭。
十七岁的少年,再见面已经二十五岁。
原来七年时光,也可以过得这麽快。
春岁笑笑。笑两个人猝不及防又难堪的重逢,也笑他们刚才的对话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这个姚警官就不用跟我讲瞭。”
我知道。
“事情经过你同事都问过瞭,现场也看瞭,姚警官是还有什麽不明白的吗?”
年轻警察在旁边使眼色,意思是确实确认瞭,酒驾那个负全责。
但姚嘉年似乎并没准备就这样结束。
年轻警察越看越觉得奇怪。姚嘉年不归交警队,他是刑警,顺路搭车的人这会儿却比他这个交警还认真严苛。
奇怪的很。
问答还在继续。
明明相识多年的两个人此时却像陌生人一样疏离,都在隐忍著自己的情绪,别扭至极。
“什麽时候回的泉水?”
“昨晚。”
“回来做什麽?”
“跟组拍戏。”
姚嘉年停下往四周看瞭眼。
“隻是拍戏吗?”
“不然呢?”
春岁被他勾起瞭倔劲儿,反问道:“姚警官觉得我应该再做些什麽?”
姚嘉年沉默。
热浪持续烧灼,嘶哑的蝉声又起,一下接著一下挣扎著。
“有跟县裡报备吗?文件出示一下。”
姚嘉年合上本子朝春岁伸手,俨然一副正气凛然的做派。
这下换韩政慌瞭,急忙解释说开机匆忙,文件还在走流程,剧组预算有限等不起,所以才想趁著这几天先拍点外景。
“您看我们这既没妨碍交通,也没影响市容市貌,大傢都挺遵纪守法的。”韩政说软话,“过几天我把文件给您单位送过去行不行。”
嘉年又看春岁,春岁表示自己隻是个演员,不管也不操心这些。
“现在住哪裡?”
“龙泉宾馆。”
泉水县裡住的都是几代在这安傢立业的人,城裡没什麽旅游特色,外来人也少,所以酒店不多,论规模,也就龙泉这一傢还算是个正经营业的酒店。
“榆林路1栋502,还记得怎麽走吗?”
嘉年说著拿出一把钥匙给瞭春岁。
手心跟著传来一阵连著心髒的炙热。
春岁微怔。
榆林路,她当然记得。
她曾经住在那裡,拥有过一个短暂却美好的夏天。
黎明
那个夏天,午后阳光透过树荫落在玻璃窗上闪著细碎钻石一样的光,春岁懒洋洋躺在床上看著头顶风扇吱呀转动,姚嘉年就在旁边安静看他的书,或是在阳台帮她晾晒刚洗过的衣服。
树影晃动,连著少年身上干净的皂香。
这样的场景后来春岁在梦裡见过很多次,但却一次也没有真的再拥有过那样的夏天。
“这段时间你先住这裡。”姚嘉年说,“肇事的人我们带走,你们的拍摄也要在报备审批下来之前按规暂停。”
铁面无私。
韩政死瞭心,默默叹气。
春岁隻问:“我为什麽要听你的?”
“事情还没完全结案,作为当事人你需要随时配合我们调查。”
嘉年留给春岁一个淡漠的背影,上车前又手握车门顿瞭许久才回头说:“不告而别这种事,你也不是没做过,江小姐。”
警车卷著午后马路上的层层热浪飞驰离开。
春岁定在原地一直目送它完全消失在街道拐角才哑声一笑。
他叫她江小姐。
好多年没人这样提醒她姓江瞭,甚至连春岁自己都快不记得瞭。
后来认识的人都以为春就是她的姓氏,春岁也这麽以为。大概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裡,江傢早就没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