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序(10)
“等等,”僧人给一人脖子上挂瞭一个福袋,在褪色外袍上红得亮眼,“二位来都来瞭。”言罢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二人赶紧谢过,且谢且退。
“大师真是好客。”
张将抹一把没有汗的脑门,拽张刘走出人群。
好险到瞭瞭楼门边。
“怎的如此破落,房梁长榕树一样。
“这是铁链子对吧,这麽多,可惜瞭。”
“莫非有人跟著?”张刘一步三回头,
张将把搭在他肩头上的“榕树须”拨开,蛛网留恋般扫过脸颊,好笑地拍瞭拍他。
向门深处走,
斜向馀晖如同隧道穿越时空,
一墙之隔的喧闹也久远得不能再久远。
目之所向,
柱木题字,梁牖松香,
细碎反射似波纹阵阵……
“这是何物?”张刘踩到一片碎块,“你先让让。”
二人移开,
阳光占据影子原有的位置,穿越碎琉璃瓦,线行衔接,蔓延向前路深处,
像星星。
“真漂亮。”
他们蹲下捡上几块,包好放进随身佈袋裡。
“按光影造物,应当是很赚钱。”
沿环转阶梯并排上行,与墙壁上人物一一擦肩而过,画中人神色安然,身姿如松。
雕梁画栋,分明在框架裡恣意舒展。
十米飘带,落笔未断,
他们能想到千年后沉淀却优雅的色彩。
两个民俗间的建造者初次亲自感受制式的端庄大方。
折返时,三人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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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踏出大门,浅金已佈满天边。
都说在黄昏时,人们常感悲凉,因为野兽可能到来,视野被逐渐剥夺,一片黑幕将至,世间抛弃支持你所降生的责任,
天地广大,唯此一人。
他提起下摆,象征性地阻止衣物扫过尘埃。
“还挂著灯笼啊。”张将感慨。
缠枝新芽,枯木逢春。
待走出枝丫错综之路,
在他们步伐交接时,长街裡闪烁的眼睛一双一双离开。
孩童们穿著浅色衣衫,如同精灵般自未尽阳光裡嬉笑而来。
如同为他们特别准备,静谧欢呼的回傢路。
他喉咙微动,耳中无形屏障清脆地破裂。
感动的没来由,与安稳之处对黄昏畏惧的兀然相似近乎重叠。
在长街偷窥云端下万傢灯火,
灵感蓬勃生长。
观星台--金缶
春日午后,
阳光把地面的缝隙都填满,
青石抛光,
亮得像诈骗。
小饶自街外院落来,拐过工整旁路,走向北方。
大道足以四车并行,视野一路从林立而黑红相间的建筑通达天际,
如同巨幅雕版画卷。
木瓦风铃咔嗒作响,敲打她才醒来不久尚还迟钝的思想。
街边时来的吆喝跟年轻人的说笑声格外近。
不远前有个穿红衣的姑娘背对走著,墨发轻纱,比光显眼。
小饶蓦地想上前去。
“姑娘,打把伞嘛。”摊位的大娘喊声明瞭。
她一怔,步子慢下来。
“姑娘?这伞与你般配极,不妨看看。”
她转过去,微微眯眼,分明同样的油纸竹骨,大雨过后就要碎掉似的。
才说:“好啊,谢谢您。”
于是买下来,撑开一片轻柔的阴影。
然而不过十来步,晴空便突兀地落雨。
依旧明媚,
风也吹过,她不由得双手稳住轻飘的伞,雨落不疏不密,
恍然以为头顶是蒙蒙透亮的鼓皮。
连带陶胚质感的竹节摩挲指尖,敲击于上,宛若方寸秦歌相和。
脚步加重些,耳中多一重闷脆低音,由她自如变幻急缓。
水珠触地化蝶,
周遭晶莹有莫大吸引力,拉扯关节动摇,于是心中唱词作响,在节拍裡,伞周飞出微小的水迹,如同舞衣流苏,
隐蔽地飞扬著,
直到阳光将要把细雨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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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身致意,拉起竹骨,雨滴沥落。
在刚刚探出身的人看来,隻是一位女子见雨将停,不愿潴水而颠倒伞面,收伞罢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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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芒星引
粘瞭金粉的墨水游走在纸笺,
细密的反射裡,窈窕身姿从两指宽的狭长光斑后显现。
隻能意会画中人的神韵,手撑鬓角,伏案执笔,青丝垂落,
侧方一隻铜镜,照映身后竹影,
下一笔停滞许久,几经变换,特意落在那镜子裡,更小而浓的金色,终于连成五个光点,弧形排佈,交相呼应著。
美中不足的是,镜面斜向浅浅的裂痕,自分而成新月和亏凸位相。
“咔,咔。”
她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轻轻把画纸捡起来,安抚它想要飞扬的动向,移到另一张生宣上,
然而她动作犹豫,片刻后,
画纸被对叠,被她按压出参差的折痕,将断未断,恰似铜镜斜裂,
在此期间,落日馀晖,晚霞洒入窗叶,她身后突然五道华彩闪亮,
她先前佈下六隻镜子。
天下一问
某时秋天,湖边镜像交叠,王缄走向一个身穿白衣,坐在落叶上的少年。
未经意时,落脚轻如潜影夜行。
听到他问:
“要不要一起看看天?”
“好啊。”
说罢从闻席地而坐,支著手,抬头看去。
一隻怒目的狮子雕像正对他,翻滚著迫近;再旋转,是一座顶天的佛首。
背后纯净到要将人吞噬的天蓝。
他都有些愣怔,才反应过来,隻是白云堆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