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序(12)
油渣在皂水中碾为粉末,
直到成为萃取无数暗示的,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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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叫他入局,叫他织一场唯美的幻世;禁他文墨,许宫中一席,群臣面前俯首相问,何其风光?
“我”何德何能,自视甚低?
传说之夜,殿前对答言犹耳畔。
从闻很早就意识到,
他有特权,
他直觉他躲不瞭的。
三缄其口
我愿做些事情,不好形容,
我要看到未来的轨迹,
不止,要作为积累过直到久远未来大多数经验之人,以彼视野,
寻求如今。
我略过过程,知晓结论;
譬如技艺,
设想已经学会的我,
直接用未来的经验,
指导来不及学习的当下,
要想象早已掌握的熟悉感,
行云流水,
骗过时间。
赌某个可能。
“可是,怎麽可能啊?”王缄觉得自己要疯瞭,“到底因为什麽?”“到底要做什麽?”
凉州事变后,尚未知道是不是有心态转变的因素,他感觉,能接触到共事的人们越发明晰地被划开界限。
小吏们都不再扯闲话,前所未有地专注于手头,而産出不增反降。
修编却越发不见人影,如同魂魄般行踪奇异。
常希民更是日複一日,白天黑夜地跑往宫裡,已然憔悴不少,偶尔笑一笑也皆是苦脸。
而从闻几乎在翰林书房裡安瞭傢,足不出户,天天面对数不尽的文字,即使他再爱写作,这也不是肉体凡胎能受的住的。
要说怎麽形容呢?
对,
魔怔,
是魔怔瞭——
他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呼喊,
“苍天的,有好人吗,救救我啊。”
从闻意识到,四周似乎陷入一种无形徘徊的力量,驱赶瞭时间的流向。
他仔细複盘最可能缺失的经历,
唯一的,
——凉州
“红花谢,银花闪,
雪花重叠,霜花燃,
星星跌落,震地裂,
小狸踩过封窗月
……”
是巧合吗?为什麽,这个故事如此广播。
但是,为什麽,没有奖赏,没有惩罚,没有白榜唱名,亦没有任何“归故裡”。甚至,没有破坏与修缮的消息。比未知更加苍白,可能吗?
电光劲风,从闻的牙关开始颤抖——
难道,所谓凛冬壮烈的征战,一个人都没死?
或者说,没有人值得死。这是不需要牺牲的许愿成真……之后,在漫天飞舞的传说中沉默;然后,消失在正史的背影裡,不再被任何文字提及,最终,从未发生。
怎麽?如此荒谬?
他极其迫切地需要推开神秘,需要能说服自己的解释。
他推开晨曦,径直走入宫墙裡瞭然于胸的路。
一切的一切,
如若不然,
则已惊才绝豔。
门生
从闻抬眼看向倚在高榻簷子上的皇帝,不著痕迹向对面歪著头。
您在隐瞒什麽呢?
“告诉我,没关系的。”
…
“好啊。猜猜看?”
皇帝朝四下挥手,披发从肩上滑落,且将脸挂上笑意,再一个“请”的动作。
他恍惚一瞬,想不到那微弱的安全感,即是从这裡来的?
从闻尚未说话,俯身的动态间,光晕卷上衣摆,
即使如同枯叶般纤脆。
刹那间,从闻想问的太多,差点开不瞭口。他面对的是弱冠已登大宝,安稳运筹帷幄到如今的天下第一人,此刻可以有无数暗影盯著他下一步的动作。
从闻试探地:“您,站哪边?”意思是,您是否顾及当年,将新科年轻人尽数下放地方时,造福万民的本心;您的思路可还完善?还能否划明善恶一念?
“立场麽?不是为我自己。”皇帝十分坦荡,“隻是对我,可尽管放心。”转眼遣散许多压迫感,说到:“还以为,你也是来质问。”
从闻:“不会啊,是怕我自己站错瞭,毕竟不知全貌。”他轻吐一口气,把呼吸压到平缓,“那我可以开始?”
皇帝点头,但没叫他起来。
从闻直接道,“五年冬战事,没什麽伤亡。”
“确切说来,参与的,所有人都活著。”
“大人闲说您,心思与外邦沟通,裡应外合。我私以为,为瞭救人。”
“却不止救人。”
“能否出口?”
“不知从何说起。”
“那种,是什麽。”
“残存的遗症,未来的命题。”
“阴谋呢?”
“哪有阴谋。”
“还有什麽?”
“什麽都没有。”
突然帝王看著他,
“在此我告诉你,我们什麽都没有。”
所以才不会失去。
且就说我软弱也罢,小气也罢。
如同盐水蚀过的地下,默默坍塌。
从闻隻觉心跳响如擂鼓,熬过耳边嗡鸣后,
“我想活著。”
“是,你得活。”
皇帝俯首盯著他,缘何悲伤或兴奋,尾音微微颤动:
“就在此刻,与你愿或不愿已经毫无干系。”
从闻下意识抬头,对上视线,又颇觉不妥转开,
恍然惊心动魄的目光还在眼底不舍离去,
之后,扣门声起。
暗处被划开蜡灯,张阖拈著线香远远对皇帝躬身,默默于从闻身侧看著他,想看穿什麽似的 ,
直到半截香灰落在地上,
然后转身把门闸抬起,领来一排人,
他脚步有意重瞭些,
“该记起我来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