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序(15)
“那民间即便任由衰微,终会萧条。自衰而亡,不会再有幸存。
“为解,一为等,二为和。”
……
“真精彩”,拜晟合上折页,“可惜用不上我。”
若真能改瞭世人心境,大统岂不“不讲道理”。
琼泽直言:“两方尚不好过,北王不必如此担心。且,京中事,您知道。”
“呵,那才是骗子,尽信不如不信。”拜晟漠然,
“死,你朝百姓隻会觉得他为观天命,损瞭阳寿。生,就以为降下功德。要是无人说穿,他可不怎麽都对。”
随澶忽然出声:“您是在威胁吗?”言毕,蓦然她愣怔,
不对!
“威胁?怎麽——”,“这裡的人等得起吗?”
“等到万物具寂,活该留一衆废疾鳏寡孤独,还是,就不要瞭,什麽都不剩。”
迸溅的火星快要飞到他身上。
“呵,是,小皇帝那当年也没剩几个。但你们要‘无病无灾,逢凶化吉’,
“你且看著,是草原北方的冻土能长出‘无灾’,还是日渐凋零的人命可以‘化吉’。”
邶风
如果是单纯的“等”,那是最没用的选择。
不一样的北方,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矛盾得被看见,破解需要的是代价。
随澶一路恪守皇帝所托。
可否谈谈其中道理。
唉,
乱后有战,战后或可以和。
当年分王之乱,不留些许战力,因两相同养生息止戈,算是特别地,完全越过“战”而“和”,
却不是幸运,而是缺失。
这样想来,如果补上战,则可度过和。
但是既然不愿留得荒芜,若要进入下一阶段,需要寻些代替,
战重要的是什麽,就要替代什麽。
……
(北王):
“疯子。
“你要民间相信多少人死,你能编出什麽理由?造什麽假象代替战时死的人,你可知牺牲之所以是牺牲……”
(皇帝):
“我知道,所以真假参半,而且,死的人不在民间。
“这样如何?
“到北边这麽多年,你徒劳教他们放下忧思和仇恨……甚至从未真正看做一个国傢,
“你救不瞭不相信你的人,除非,他们转而相信。”
……
(北王):
“为铭清香杀芙蓉,你还真是残忍,
“其馀人,可知何必如此?”
(皇帝):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然而总要尊重世人求证的权利,
“没关系,有人会记录下来。所有可以想到,皆已倾尽全力,且试上一试,总会值得……
“此外,你可取好名字?”
……
“小皇帝还说什麽?”
随澶答:“小事可以听您的。”
“那好”,拜晟将书架上厚厚一摞指给她看,“你的本职,去,帮我送信。”
……
昙花一现,隻为韦陀。
邶风击鼓,但求安顺。
真的经历八年,人间才会知道不是浩劫未至,而是绕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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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堆飘起白烟,咕噜咕噜,热气传递到地下。隔一阵子,麻雀从田间跳出来,并排挤在五六根树梢上。
“大人,您来瞧瞧,是这样吧?”
随岍扶上车犁,查看倾角深浅,赶黄牛慢悠悠倒腾土地。
这地面太干巴,翻出苍黄的土结成团块,踏一脚才层层碎裂。
多年来,上千亩草丛枯绿,倔强生长在弥漫的缝隙裡。
凡人以一己之力改天换地。
一衆农民专心看他搓捻土块,不知是谁忽然憋不住笑意,从一个两个,渐渐传开田边。
随岍蹲在垄上回头看他们,“为何发笑?”
“就是欢心啊,”
“有机会,亲自把这片地改成关中的样子。知道它有朝一日水草丰美,总是要开怀。”
“大人可少时哩,也来帮我们。”
“没什麽。”随岍用手臂擦擦汗,很乐意沉浸于这种氛围。大傢聚在一起讨论,逐次尝试,总能养好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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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
干净
天寒齧雪不可死,
仅忠安宁信能安。
路不同谋心需敬,
直谏未敢躲得仙。
乡裡笑颜今何在?
烟霭红岚青石砖。
魂兮尚在登天路,
犹是春江梦中幡。
北归而来,
华琼泽被勒令押送常希民回长州,顺便就此赴任。
这一朝到故土,一切危机恰似幻梦。
沿顺十四年立春,长州已满城白幡。柳树间飘扬起酒香,隐约传来嘶哑的乐曲。
常希民与华琼泽缓步城楼,迎风而立。
他与琼泽说:“你不知道,七年时,我差点就把皇帝掀瞭。这是报複我呢。”
常大人言语间像个宠溺孩子的长辈。
其实知道,哪裡是报複,唯有需要罢瞭。
这就是无法辜负的民心啊,为求圆满,不杀不行。
但是向死而生,若有幸人们大声歌颂,可不就是几千几千年。
常希民从袖口抽出自己的画像,画中人谦和地半闭著眼眸。
他也是一环。
是他们跟不上,惊醒时分,他的君主无需高高在上。
多年,石板被增加的车马碾出辙痕,民间日升日落,按部就班地运转。
或许某一天,古老的枷锁,不必恩重如山,缘长若河。
此间云深,他不再有悸动。
衆生将醒,继而旧时代落幕,
但也应该让人敬佩地离开。
琼泽坦言:“常大人,百姓都给你办上瞭,你就从瞭吧。”这本来是大不敬的话,却让常希民有些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