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序(7)
有一天,我记得清楚。
因为那天波光粼粼,河极漂亮。
虞很纠结,在闪耀的水流中辟开一座方桌,手指来来回回地划。
“我住在山林,我一直爱山林…”
“嗯?我一直在河,我也爱河。”河觉得道理如此简单。
“我的族人,他们很喜欢我,我听到他们所作山林的歌…有时清脆美妙,有时厚重深沉…”
河消声听著。
水沿著虞划出的“棋盘”变幻不同景象,映出天色云影。
如星空晶莹。
“我不想树倒下。可它们本来就会倒下。
“想要山长存,可树扎根在山,绿茵脚下,四分五裂。”
“是,河也划开大地形状。”
河撑著脸,水在流动,加深棋盘刻印。
气流顺著声音轻轻震荡。
“天雷滚滚,暴雨倾注,化生为死,化死为生。
“不想人破坏,也不想人灭亡。
“爱生灵有时纯粹的喜悦,却遗憾于此时短暂。
…
“于是从隻爱山林,转爱万物,博爱之爱,如同毫不在意。”
“隻是如果你爱,就不错瞭。”
环流潋滟,刻蚀落下的土,被堆成小丘。
“于河而言,经流上下,长远胜过无数。
“从沿大地向前偶尔激荡,到沿流传路径,变化稀少,记得过去及久的景色,以此作为存在的证据。
“习惯瞭无聊,懒散为常,不愿过多留意。”
“隻是,生命之短暂,生生世世,不知不觉间重複相似的记忆…不也是无聊?”
“怎麽会呢?”
河轻声叹息。
水滴升腾翻涌。
“我们早见过无数变化,轮回不会不变,静止永不存在。
“或许在某天,
夜晚亮如白昼,
居所高过山峦,
不毛之处遍佈足迹,
而生灵习以为常。
某天,世间面貌不在以山河为特殊变动;
在这我以为无聊的大地上,别样的情感陆续存在;
生死存亡不是生命的全部,前所未有,一一显现。”
水凝细碎,宛若冰晶,似乎要让虞确信。
“是啊。”
怎知你我所在,不是处处遗迹。
河的倒影裡,虞好像长大瞭。
长发飘在水面,转而好似个个重叠变幻的符号。
直到浮光跃金,
迈向陆地的脚印由浅及深。
河幸而结束莫名的思索。
在虞离开之时,飞快沉入水底。
虞生在山,山长存,
应当让山没有一丝一毫被伤害。
可是,是人的样子,
人常常因山存活,生息所至,
是我所爱之永恒的凋零。
可是本来存在于山的繁花绿叶,大小生灵,它们不是山,我因生而如此,默认它们与山共存。
所以,人也与山共存。
为权衡自我,我应该爱人。
时间中,
电闪雷鸣,
焰火帷幕,
风霜雨雪,
地动山摇,
…
应不应该认可各位存在。
轮回中,
一切一切,盛,衰,
如此交替,
应不应该认可我的存在。
至此静默,
在一次次轮回中,
与天下万物同生共死。
水文
我知道,
繁花树木,因山中水土而美妙。
万物生灵,因事事顺遂而欢心
人为活下去,便求山林永安。
至于长存的颜色光彩,或许更久远些。
虞实在思虑太多。
再见虞时,她长高不少,身材健硕,是矫健人们的模样。
她身穿漂亮的兽袍,持一柄滕杖。
曾经迎接我到来的手,留下狭长的疤痕。
她叫虞相。
在无聊或必要时,向山祈祷。
我猜,
虞与河应该是人们语言中的神。
虞博爱之爱,
她成瞭生灵。
我呢,
便随与我同在的风云永存不朽,
现在,容我思考最后几句。
神本不在世上,
若是,有一些用处的祈愿而已,
“我”所愿,所以在代代相传的文明中姑且有一席之地。
如我不在,河自有竭盈。
当规律完满,古老意志脱离永恒,世间生生不息。
时空长存,
万物矍铄。
至此,
山川无虞,
再也不见。
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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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行--问故人
从闻合上书箱。
休沐的日子裡,他宅在傢中,吃,睡,写作轮换,像个周身墨香的废物。
此时一道御令,解救瞭自己都看不下去的从闻。
直接给他拽到半年旅途上。
前情经过一概不知,
就瞧见皇上高兴,
随行也高兴,
其他自然可不问,
诸如此类,陪著发疯,他最擅长。
扬起一片飞沙走石,
俯瞰下,定是条渐起渐消的“金云”。
好呢,他吐瞭。
飞快收拾好,他得避著半斤八两的那些笑话。
直到行至长州,熟悉的风景入眼,
修整一番后,五六隻浅金带粉红的鹦鹉盘旋在车马两侧,像几个起起伏伏的小太阳。
白衣人抓著果仁,手一摊开,就被衔走。他上前报道:
“白垚恭候,路途时间久,放它们出来转转。”
散步路过的官员恰巧见到。
“奇淫巧技,真是,搞这些有何用?”
“您若看不得这些,应穿著白佈衣裳,隻吃粗茶淡饭才对。”
说完被瞥一眼。
白垚却无语,如同正对等身镜面,看瞭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