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龙】困兽之斗(42)

月光移到第三个格窗，他应该趁这个时候回病房，或者随便什麽不显眼的地方。马龙屈瞭屈隐隐作痛的手指，最后用额头默不作声地靠上身前的门板。

失去阻力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马龙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潘多拉魔盒前，而张继科是他唯一、也是唯独不可攫取的希望。他没去抵抗这种诱惑，歪头往裡面看瞭看，适应瞭黑暗的眼睛几乎一眼就看清张继科趴在床上，两条腿搭在床外，脚上还穿著鞋。

“……” 马龙松开手，随惯性向后退去的门答应帮他保密，他想拍拍张继科的腿，让对方躺好再睡，最终却隻是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两片窗帘貌合神离，任月光在他们之间投下一道光隙，马龙走过去想把窗帘拉拢，却听见背后传来很小的声音：

“马龙……”

马龙的呼吸窒瞭一下，他下意识就要逃，两条腿却像是陷入瞭沼泽，让他动弹不得，隻能缓缓湮没。

在他背后，张继科还趴在床上，声音比起说话更像是梦语，呢喃著说：

“你去哪儿瞭？”

马龙艰难地转过头，声波涌入血管流动开来，演变成细密的痛意，他的牙关微微发颤，甚至磕咬到舌头。

“我在这儿。”

张继科顿瞭顿，说：“你骗我。”

张继科的头发比他记忆中的长瞭一点，软软地垂在耳边，马龙想帮他别到耳后，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

“我没骗你，”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我一直在这裡。”

房间裡陷入一阵沉默，马龙几乎以为张继科睡熟瞭，却听见他小小声地说：

“那你为什麽不见我？”

“我知道你来过，那你为什麽不让我见你。”

“马龙，”张继科声音闷在被子裡，显得格外委屈，“你回来好不好。”

在他的印象中，马龙总是笑著说“好”，他说不想出门，马龙说好；他说他来做饭，马龙说好；他说下次不看《钢铁侠》，马龙抿抿嘴，还是笑著说好。

但这次马龙没应声。

梦裡的马龙和现实中的终究不一样，天光透过水蓝色的窗帘大亮。张继科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病房的门半开著，方博和许昕在门口晃荡。

“科哥？”见张继科醒瞭，方博走进来，说：

“怎麽这个姿势睡著瞭？昨晚没睡好？”

被子从他身上滑下来。张继科摇摇头，没说好还是不好。

59

“他下周就出院瞭。”

许昕站在病床旁，从这个角度隻能看见马龙的发旋，他把手机递过去。

马龙仔细看瞭看，说：

“恢複的不错。”

手机上是方博发给他的照片：病床上的张继科还没醒，半张脸被氧气面罩挡得严严实实，一点都不像“不错”的样子。许昕垂著眼睛，说：

“我们告诉他……说你出任务还没回来，”

“哦，”马龙脑后的一簇头发翘在空中，随他的动作一抖一抖，说：

“那他肯定不信。”

许昕识趣地收回手机，问：

“他出院瞭，师兄你准备什麽时候出院？”

脑后的那簇头发不动瞭，最后敷衍道：“再说吧。”

许昕追问：“你是不是不出院瞭？”

“……”

马龙终于抬起头，许昕这才发现他下眼睑泛著青，一看就没休息好。住院不过两周，马龙却肉眼可见地瘦瞭一圈。听见许昕的追问，他说：

“谁说的？”

“你都没告诉科哥你在哪儿。”

“我告诉他干嘛，”马龙耸瞭耸肩，“我还照顾不好自己瞭？”

“你就是怕他来找你。”许昕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怕他干什麽？”马龙一脸好笑，“哦，对瞭，进顶楼是要高级权限的，他要是落下处分，以后还影响我的政审……我还真挺怕的……”

见许昕不说话，马龙还开玩笑地补瞭半句，“这话你别告诉他啊。”

夏天的尾巴忽远忽近，将窗外的阳光扫得明亮，马龙却穿著长袖的病号服，尺码还是原先的尺码，现在却大瞭一圈，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阵不约而同的沉默后，他轻声说：

“备用钥匙在地毯底下，冰箱要记得及时清理，裡面的食物都不能吃瞭，放得时间太久瞭……”

“洗澡之前记得涮浴缸，要定期检查天然气，阳台上晾的衣服记得收，出门前要关窗户。”

“没事就养养花吧，吊兰和太阳花都很好活，种点猫薄荷也行，他的精神体会很喜欢。”

“还有……”

“我不说，”许昕打断他的话：“要说你自己去跟他说。”

“……”马龙仍看著窗外，说：“不说就不说吧。”

他顿瞭顿，像是要说服自己，“他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哥，”许昕再开口时，情绪显然不如刚才那麽平静，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整个肩膀垮下去。

“真的就没办法瞭吗。”

“谁告诉你的，”他摸瞭摸许昕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别胡思乱想。”

看著几乎把脸埋进被子裡的许昕，马龙忽然想起十年前哄许昕去注射药剂，当时就下定决心将来有一天，他绝对会有保护自己弟弟的能力。

十年过去，他想起十年前留在注射室外无能为力的男孩，忽然觉得一点都没变，许昕还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他，而他还是隻会说一些漂亮话。

马龙笑瞭笑，听见自己说：

“许昕，你知道为什麽这个项目被叫“困兽”吗？”

“因为他们看咱们，就像是在看笼子裡的野兽，以为隻要有栏杆围著，就不会有一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