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个所在(53)
久久地,久久地等待著它从我的身体踏过。
它始终是神秘又让人头疼的,我曾多次全心全意投入其中,如同渴望母乳的婴孩般,在我内心深处对于它对我的折磨始终一边颤抖一边索取。
我恨它,又时常渴望它。
在各种药物随著时间流逝发挥作用又不断失效的过程中,终于,我听到瞭它的呼唤,又一次地,不知道已经第几次地。
再然后,我仿佛感受到瞭它把我紧紧攥在手中才有的紧张和窒息,我丝毫没有反抗,等待那未知的神秘将我吞噬或者淹没。
那神秘又幻化为枷锁,像一股卷著末日的浪潮忽然袭来的枷锁,带著洪流奔腾才有的力量将我牢牢拷上,我彻底反抗不成。
一瞬间,时间,黄昏,日落,停止瞭。
仿佛触手可抓。
下一秒,死亡从天而降,把我带到一个并不是地狱的世界。
黑暗的阴雾裡,我走在失去方向的道途中,隻身一人,长长走去,直到朦胧的意识裡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切实且正确地呼喊著我的名字,比死亡的呼唤还要迫切。
一遍又一遍。
比升起的太阳还要闪耀的面庞浮现在冰冷沉寂的黑暗中——
那呼喊我名字的人,
那为我带来一年四季的人,
那对我说过会永远爱我的人,
我始终不能忘记。
该从何说起,我和他的故事。
先从我自己说起吧。
在我开始具有自我意识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总是坚持我没有爸爸,生来就没有爸爸,出生不需要爸爸,生我的是妈妈,为什么需要爸爸?这些观点。
身边的大人和小孩开始会反驳我,但就像所有的事情最后都会归于平淡,他们逐渐不再反驳我,隻是嘲笑我。
他们带著发自内心的嘲笑和讽刺在那时的我眼裡和多喝瞭几杯自来水没什么区别。
直到再后来,我开始意识到,每个人,每个人都有爸爸,隻有我,隻有我,确确实实没有爸爸。
我开始觉得那嘲笑和讽刺像一面镜子,将镜中的我曝露在一年四季下。
现实中的我不会因此而有丝毫变化,可镜中的我一年四季都遭受瞭些什么啊!
烈日,暴雨,狂风,大雪,我不敢想象。
从那以后,我竟开始幻想我的爸爸会是什么模样。
高瘦矮胖,长发短发还是光头,有没有胡子,戴没戴眼镜,以及,他为什么从来没出现在我面前过。
我又开始试著从妈妈那裡套来消息,最后得到的隻有三个字,他死瞭。
带著对死的疑惑和对爸爸的幻想,就这样又过瞭一年。
大概八岁那年,具体隻记得是个炎热的夏季,炽热的太阳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白天热,晚上热,雪糕一时的冰凉作用在持续的炎热面前不值一提。
那天放学后,屋内突然来瞭一个陌生男人。
见到的第一眼。
高,很高,感觉有好几个我那么高。
瘦,但不是精瘦,脸颊能明显看到骨感,臂膀却是极其有力,隻消一隻便可以把我举高。
不是光头,也没有长发,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梳著正统的发型。
没有胡子,但凑近瞭能看到胡茬。
没戴眼镜,是双眼皮,鼻梁尤其高挺。
完全符合我所有对爸爸的幻想。
所以我立即就问他,你是我爸爸吗?
妈妈见状拦下瞭我,抱起我远离那个男人,并对我说,才不是什么爸爸,叫叔叔。
那男人当时看著我和蔼道,老板吩咐我来接小少爷去新傢住,小少爷要去看看吗?
新傢?我真的有爸爸!我顿时扭头冲妈妈喊道。
妈妈却直接把我锁进房间,任我打闹也绝对禁止我,甚至又把我送到远在昌南的外婆傢。
可我还是又见到瞭叔叔,他会给我带吃的玩的,总是一副和善的模样,开学后更是每天都会见到。
直到某一天,妈妈突然松瞭口,我开始正式踏入所谓的新傢,如同踏入瞭另一个世界,有爸爸的世界。
我终于见到瞭我的爸爸,而那位叔叔,隻是他的秘书。
隻是我又失去瞭另一个世界,有妈妈的世界。
爸爸没回答我,叔叔说妈妈死瞭,外婆说妈妈生病离开瞭。
那时的我隐约觉得,死就是离开和忘记。
因为我甚至很快都要忘瞭我的妈妈,
隻记得因为春天屋内才有的各种生机是她种植的,
隻记得因为夏天炎热才有的雪糕是她给我买的,
隻记得因为秋天雷雨才有的拥抱是她给予的,
隻记得因为冬天下雪才有的雪人是她为我堆的,
除此之外,
隻在偶尔不经意间涌上的思绪裡会想起她。
而爸爸,很忙,忙到我隻在晚上才能看到他的身影,叔叔成瞭我某种意义上的爸爸。
神奇的是,叔叔多半真有可能成为我的爸爸,自从我目睹他们两个在傢裡亲热的场面。
当时的叔叔褪去瞭衬衫,堆著各种繁杂装饰的上半身犹如长满荆棘的鲜豔玫瑰,带著显眼的红色和绿色,在窗外阴鬱的夜的映衬下,强烈的张力魅惑得让人心颤。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风暴向我袭来,刺激又让人不想闪躲。
我隻是静默的呆在黑暗中窥视著一切,直到黎明再次升起,阴鬱的黑色消失殆尽,天空中仅留著纯洁的蓝色和未消融的白色。
从那以后,我开始留意叔叔和爸爸的关系,奇怪的关系还没搞明白,我又多瞭一个姐姐。
大我十岁的姐姐,从国外回来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