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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刀池野(237)

作者: 为衣山人 阅读记录

“缘何?”江潜漫不经心道,马蹄也踏得缓慢。

“出生不久后,何啓章便被家主收为义子了。”林随意道。

“不过此番,那何啓章却死得蹊跷,一把匕首直挺挺立在脖颈处,却倒在自己幼时的床前。据说是府里来了刺客,云水流传的说法是,何啓章秉性卑劣,那刺客之妻便是被他强占了经商女子,是来何府寻仇的。”林随意恭敬禀告道。

江潜胸口发紧,随着笑音逐渐轻松,“青笮杀人还算是利落,就是不会善后,此番倒也要多谢陆、谢二人,编了个还算可信的谎。”

林随意小声提醒道:“据说何慎如今在府中号啕,演了场父子情深呢,大人可要去看看?”

马蹄停在了石板街上,倏然又清脆响起,“好啊,但光是我一人,倒是略显无聊了些,将府中兄弟都带去瞧瞧,一起瞧瞧何府到底在演一出什麽好戏。”江潜冷哼道。

“是。”林随意得了令,便见他如飞矢而去,消匿在人群之中。

未时,何府。

何府挂满了白绸子,纸钱洒了一地,天上飘飘扬扬如雪落,官兵瞧见了不由惊叹道:“嚯,不愧是富商巨贾,连死也死的如此体面。”

纸钱堆积如山,侍女还在火盆旁哭着叠元宝,厅内一口棺,上好的木料彰显生前尊贵,何慎瘫坐在一旁默默饮酒,泪痕尚在脸颊逗留,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喉咙哭得将近失声。

“大人,喝口茶吧。”侍女跪在何慎面前,端着一碗热茶,请他喝下。

何慎的目光迟迟不肯从那口棺木挪移开来,只愣愣摇头。

“大人......”

“滚!”何慎打开茶碗,碎了一地,不等他发话,侍女便被拖拽着离开厅堂,惨叫声和着鲜血洒了一地。

一旁的小厮颤抖着蹲下拾起碎片,却还是被何慎突如其来的注视吓得划破了手,鲜血滴落堂上,他忙用手臂擦拭抹净,连滚带爬下去。

“大人,今日公子下葬,不好再生罪业。”说话的是何慎近侍,这些年来最得力的助手。

何慎忧心忡忡道:“这该如何是好,一切因果报应,皆我一人,莫伤我儿啊......”

“啓章公子品行端正,博览群书,素日来是最讨族中长辈欢心的,害公子之人,死后定是要入炼狱,到了阴司也是要千刀万剐!”

何慎这才舒展些眉头,叹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大人......”小厮跑向前俯身跪下,“刺史、刺史大人来了。”

“江潜?”何慎皱起眉头,“他来干什麽?”

话音方落,江潜一身红袍冷不防从院门出现,身后带着一衆官兵涌入何府。“何大人不愿本官来?”江潜气定神閑站在棺椁前,灵堂上,拿起三支香点燃。

“今日我儿下葬,你......你竟敢身着红衣!”何慎的手指发抖,颤着指向江潜。

“大人误会,”江潜弯腰向排位拜去,将香火立在炉中,“这身衣服大有来头,此为我最初入朝之时,受封中书侍郎,当今陛下亲赐的官袍,往后便一路青云,直至尚书令。本官思来想去,唯有此身方才合乎规矩。”

微风徐来,满堂盈满香灰味,纸钱如落英。

“来人,”江潜道,“将罪人绑起来。”

“什、什麽?”心在何慎泛酸发紧的喉咙里怦怦直跳,未等他有所反应,官兵先将他制服。

“江潜!你岂敢动我!”何慎大声嚷道,头上暴起狰狞的青筋。

江潜抖开一张长卷,“罪人何氏,欺占良田,奴役百姓,私通官府,罪不容诛,条条罪状白纸黑字皆列于此,尚有证人百余人,你可看清楚了?”

何慎直勾勾盯着那张罪状,上头按着不胜数的指印,冷冷笑道:“这些刁民......”

“念在何氏一族对朝廷贡献匪浅,本官特上奏陛下请旨,将你暂且收监,在此之前......”江潜抽出鸣涧,蹋上贡台,何啓章的牌位倒落一边。

“你要做什麽!”何慎嘶吼道,却亲眼见证江潜挥舞长刀,将上好的棺椁劈开。

他厌恶似的踹开碎木片,俯身盯着那琳琅满目的珠宝陪葬之间的男子,“你就是何啓章?”

“江潜!你岂敢动他!你岂敢!咳咳咳...咳咳咳!来人......来人啊!”

旁人只顾吵闹,尸体却不说话,何府小厮静静匍匐在地上,默不作声,就连同何慎多年亲信也同样一言不发。

“你们......你们......”何慎在慌忙中听见了江潜愉悦的笑,顿时毛骨悚然。

江潜欣然望着何啓章脖颈间那一道伤痕,挑眉笑道:“将这些陪葬给兄弟们分了去,死人大抵是用不着这些的,权当做何大人给咱们的保命费。”

官兵们面面相觑,难掩笑容,林随意答应着走向前搜罗陪葬。

“还有,”江潜抓出那些珠串,继续吩咐道:“将那烛台给我拿来。”

“是。”林随意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你想干什麽......你想干什麽!”何慎嚷嚷着,突然咯出血来,吐了一汪殷红。

江潜接过烛台,举到唇边望那悦动火苗,随即倾手,蜡油封在何啓章的口上。

“我所爱之人最恨刺骨严寒,你以刺骨寒凉玩弄于他,便莫怪我手段残酷,”江潜旋转着烛台,似乎在等那火焰烧得更旺些,“封了你的嘴,便老实安分投胎去,少说閑话。”

“当啷啷”烛台落入棺中转了半圈,火苗顿时蚕食着陀罗尼经被,吞噬着珍馐的火苗在江潜稳稳走下贡台时升腾成了火焰,燃烧着棺木,燃烧着何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