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90)
“哟,美人。”恭叔霖撚须一笑,揽住她的肩,同行武士只当是对面秦楼楚馆的妓子,笑着打趣两声,登车离开了。
许镜蕊不习惯搂抱,僵着头道:“妾、妾请将军登车一叙。”
恭叔霖微眯双眼,扫视四下,忽然放声大笑道:“美人害了羞?便依你,便依你。”说完便握着她的肩头,半提半拉带上了车。
“去洛尚书府。”恭叔霖自顾吩咐道,马车辘辘行驶。
许镜蕊握紧双手,呼吸颇重:“将军如何知晓妾此行目的?”
恭叔霖肩膀放松着耸了耸,答非所问:“雍王府新来的幕僚锦心原是许望涔膝下独女,你可还记得?你幼时我上许府吃过酒,是你死去的大哥的登科酒。”
许镜蕊眼神微妙,却又垂首道:“往事已矣,还请将军莫要再提。”
恭叔霖眼神逡巡瞟着,没什麽礼数,正当许镜蕊将被瞧红了脸时,方才开口道:“魏邤这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前不久方才听闻长公主回信给他,如今便急着让你来投怀送抱,想必是让我去寻人了。”
许镜蕊微微一愣。
恭叔霖咧嘴道:“现如今谁还没几个线人探子?这般惊讶做什麽。”
许镜蕊摇首道:“妾只不过惊讶,讶于潇洒恣意如将军,却还是不能免俗,甘做雍王府中客。”
恭叔霖绕开她的目光,讪笑不语。
洛府大门敞着,主人似乎早有所料,坐于中庭院落。
许镜蕊假意搀扶着恭叔霖,做作溜下半边袖子,露出雪白的脖颈。恭叔霖乜了眼,她狡猾得像鹿一样。
“洛尚书,别来无恙。”恭叔霖伸出手,问:“是劳烦您自个儿起身上车,还是要我将大人捆过去?”
“不劳烦将军了。”洛尘笑轻哂,起身轻攥曳地长裙,美同谪仙一般。她稳稳坐在车内,下人依旧不识趣地捆住了双手,她却也不介意。
裕都暴雨卒至,车夫戴起斗笠,赶马时猫了腰,可算是将人送到。
恭叔霖不便下车,同许镜蕊耳语几句,自顾又乘车回鹤颐楼住店。许镜蕊牵引着洛尘笑,带去了魏邤曾安置谢疏林的那间房。
魏邤踧踖而来,微微喘息着,笑道:“洛姐姐可来了,倒让本王久等!”
洛尘笑坐在贵妃椅上,环顾四阒,温言道:“此地,便是当初疏林绵惙弥留时所处之处?”
魏邤眸色顿黯,牵笑道:“是啊,逃不过洛姐姐法眼,当初本王搜寻整个大齐,却也未能寻得救他之法,也不知疏林在下面是否快活?”
洛尘笑目光徜徉在这间房中,漫不经心道:“殿下节哀,逝者已逝,生者自当好生活着。”
魏邤哝哝:“是啊,可谢疏林算是整个大齐唯一敬我爱我之人了。”但也死在了自己的毒药之下,魏邤心中暗叹,如此好的人,也只能死在自己的手下才算是圆满,也永不会受人侵占。
“洛姐姐不喜此处?”魏邤话锋一转,问。
洛尘笑依旧淡然,说道:“并非不喜,此间布置甚雅,但终归是疏林魂牵之地,我不过是来做客罢了,殿下随意安排一处......柴房,又或是牢狱,皆可。”
魏邤诧然,平複颜色后道:“洛姐姐聪颖至极,自是知晓本王用意,本王不过是为了自家长姐能够早日归京,与本王齐心罢了,这才出此下策,请洛姐姐府上做客。”
洛尘笑却不作言语。
“那洛姐姐便慢慢想,先在王府小住几日吧。”魏邤看向许镜蕊,后者忙赶来牵引洛尘笑缚手之绳。
“王爷,”洛尘笑忽然驻足回眸,“前路昏暗,记得秉烛前行。”
“请洛尚书去柴房小住吧。”魏邤的话轻飘飘落下,丝毫不在意她说了什麽。犹自躺在贵妃椅上,顶上悬着一只鲤鱼花灯,是冬至夜市同谢疏林买来的。
许镜蕊小心将麻绳解开,说了声“得罪”,便在洛尘笑的左手扣上铁锁,紧紧拴在柴房内,后者亦道了声“无妨”,倒是神色始终不变。
她冒雨赶回院中时,魏邤已站在廊下。
“殿下,恭叔霖方才让奴给您带话,他问殿下,他的......儿子,可有下落了?”
魏邤沉沉一笑,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世人皆知恭叔霖一妻一子葬于池照,坟在哪也寻不见,却不知他那儿子并非已死,不过下落不明,始终不见蹤迹罢了。
而魏邤有意拉拢这恣意高傲如蛟龙之人,却也不过是随口一句“替你寻亲”罢了。
这日,言栀照往常进宫述职,从前皆有云岁骛一同前往,只是这两日他忙于案件脱不开身,魏煦昭也免了他那日日进宫述职的差事,而改为三日一回。
言栀跟着小太监走,他记得这个太监,是冯诠的小徒弟小夏子,曾做过东宫的眼线。
“师父?”言栀突然捕捉到孟黎书的身影,他正从殿中出来,与自己擦身而过。
孟黎书霍然驻足,侧首道:“口无遮拦,事毕后莫贪玩,早些回府听训。”
言栀卸下脸上欣喜,沉声答应。
小太监送他至殿前,见了冯诠,冯诠又上殿问询,这才开了殿门放他进去,言栀站在空蕩蕩的大殿上始终不见魏煦昭人影,不免起了疑窦。
“令使请跟我来。”冯诠道,请言栀去了内室,便又匆忙退出。
“陛下?”言栀探身询问,擡手掀起帷幔。
魏煦昭正坐于榻上,笑着沖他招手,“快来,寡人给你瞧一件宝物!”
“是。”言栀是头一回瞧见魏煦昭由衷发笑,应声跟了上去,只见他将榻上帷幔丝绸一一掀起,不禁跄跄几步,被言栀稳稳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