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299)
魏邤浮现出一抹欣喜之色,殷切地弯下腰,擡起魏阶的胳膊:“阿姐说什麽呢?我何德何能......这些都是阿姐的军士。”
魏煦昭此时也擡起眸,天子心意不流于表,只搁下笔,“你有什麽打算,说来听听。”
长公主被魏邤扶起,坐在椅上,敛容道:“儿臣从前便想着,不远外的篁里,曾是伴父皇南征北讨的精锐练兵之地,只是近年来舅舅也好,恭将军陆尚书曾管辖的军队日益壮大,父皇逐渐遗忘了也是情理之中。”
“皇姐是想去篁里练兵?”魏邤眼光微闪,立马捉住要害。
长公主笑道:“父皇,儿臣想带手下精锐驻扎篁里,皇弟不熟兵家之事,从前驻扎在那的散兵正好可以供皇弟练手,届时在军中有了威望,接手公主府精锐也要容易许多。”
魏邤趋前一步,欢愉道:“多谢皇姐,父皇,您可準?”
魏煦昭轻轻摩挲着案上铜环,眼神深邃,“何时动身?”
长公主忙道:“儿臣想着便在这几日,三月前,携军进篁里须得耗费一日,篁里军营老旧不堪,休整尚且一两日,赶在三月前去到篁里,以皇弟的资质想必不出一个月便能有所成就,赶在四月初六回来,正好能让父皇检阅。”
四月初六正是徐慕情的生辰,魏煦昭听到此处难免动容,沉吟片刻,道:“好,你们一片孝心诚可贵,只是你母妃素来礼佛,莫让刀兵沖撞了,寡人準许你们两日后动身,也早两日回来,莫赶上慕情生辰。”
“儿臣谢过父皇!”魏邤露出尖利虎牙,笑着跪拜。
魏煦昭打开奏折,点头回应:“若无要事,趁着宫禁未至,早些各自回府吧。”
徐慕情此时停下摇扇柔荑,道:“天色如此之晚,何故还让孩子们回去?便留在宫中吧......也让臣妾好生瞧瞧。”
魏煦昭转而看向贵妃,目光变得柔软:“好,那便破例这一回,只是孩子们都大了,何必还像从前一样留在宫中?”
若只留魏邤也便作罢,只是长公主毕竟多年在外,心思早已不纯。
“陛下都说是孩子了,何必有所顾虑?”徐慕情笑看坐在膝前的儿女,笑意阑珊。
魏煦昭无奈答应,看向冯诠:“带公主王爷下去吧,明日早朝后再出宫。”
冯诠连声应诺,满脸堆笑:“二位殿下请随奴才来。”
长公主临走前回眸望向徐慕情,母妃沖她笑着,面容笑貌不曾改,只是心中却泛起阵阵恶寒,她同样以笑回应,而魏邤已然蹦蹦跳跳走远。
“皇姐,我收到皇姐的信,还以为皇姐是不愿助我。”魏邤笑看长姐,犹如孩童。
“雍王何故多思?你我血浓于水,本该相助,何必互为掣肘?”长公主不改笑面,只是眉眼多了倦意。
魏邤不懂她为何突然称自己为雍王,只当是长姐隔阂未消。
长公主擡眸略扫了眼巍峨宫墙,月上中天,她瞧见了不远处长信的飞檐,想起来那儿曾是住着中宫元后,只是现如今嫡子受囚,受制于人,她身在最看重血统的皇宫,却也忘了自己其实庶女。
两日后,散朝。
长公主同魏邤缓步走下丹墀,宫门外聚起了为二人践行的官员。
言栀身着官服,同谢闻枝并肩站着,远望魏邤举动,不一会儿便回到马车上。
“当真如你所料,长公主会答应的。”言栀轻笑着放下卷帘。
谢闻枝唇边流露出洞悉笑意:“我一直在考量,洛尘笑,还有血浓于水的魏邤,哪一个在她心中的分量更重,如此看来,我是赌对了。”
言栀撑着下巴,好笑道:“这便是让你选,是谢氏门楣的光耀重要,还是......陆相宜的心?”
谢闻枝深吸一气,阖眸:“此事与你无关。”
“陆相宜早已不是唯你一人的陆相宜,在他心中,陆氏的昭雪可比你更为重要。”言栀略瞥了一眼谢闻枝,轻飘飘说道。
谢闻枝睁开眼,目光如同幽黑潭水:“你明知我如今唯有他一人,他心中作何想我不管,我只管助他早日达成心愿,你不必试探我的心思,我心永不会改。”
言栀恶劣地勾了勾唇:“看来是我僭越了。”
“我会帮你了却心愿,也帮陆相宜完成心愿,我会将他从明堂上拉下来。”言栀悄声自语,却像是对自己承诺。
谢闻枝淡然道:“我向来不需你的承诺,人各有命,尽人事知天命。”
言栀回眸:“你可知,天上司命终日酗酒,他一睡百千年,命簿都由凡人自己写,就连神仙的命,也是一个决定,一个选择就会改变的。”
谢闻枝出神道:“是麽?”
言栀回头,目光所及之处,魏邤正与恭叔霖小声耳语,不必想,言栀便猜到他又是在以妻儿威胁,亦或是叮咛他盯紧裕都,恭叔霖笑着点了点头,捋须之手变得刻意。
“他要走了。”言栀笑着回眸,看向谢闻枝。
后者与他交换眼神,随即吩咐林随意赶紧驾车离去。
恭叔霖握紧腰上佩剑,一阵萧索寒风吹过耳边,拂起虬髯微颤,恭叔霖目光淩冽,目送大军离去,士兵橐橐脚步像是踏在刀刃上。
战马驮着依旧明媚动人的长公主,她不再笑,伸手摸了额头,指腹沾着几滴汗水,身旁是满心愉悦的魏邤,马儿兴奋乱踏。
贵胄送别她,她却目送皇城,笑音喑哑唯她一人听见,魏阶回过头看向远方,最后一次携军去篁里。
释权
当夜未风先雨,长街湿透一片,车轮滚过浅洼在鹤颐楼前停下,恭叔霖跳下车躲过雨帘,钻进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