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刀池野(359)
青枫神情阴鸷,“我们为何家破人亡,为何四处流浪?这你难道还不清楚麽?我们生于草原,长于留州,若非谢岷执意战于北境我们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竟还要寄人篱下,向仇人摇尾乞怜!”
谢闻枝一时语塞,睇着青枫无言良久。
“怎麽,无话可说了吗?青梧你明白了吗?他才是我们的仇人!他才是!”青枫目光灼灼,被刺红了眼。
青梧眼神悒郁,颤抖着摇着脑袋,“不、不是,公子是恩人,是大恩人!”
回忆中青梧被抱在谢岷怀中,爬上椅子瞧公子写字,谢闻枝与他争一块糖糕吃,夏日一同去中流击水,还有陆家公子......是恩人,是公子,是挚友,是一生要保护的人。
“既如此,为何不让你学于私塾?为何要当影卫?为何不记你于谢氏名下!”青枫紧绷着面孔,流露出极端厌恶。
“兄、兄长?”青梧听不懂他在说什麽。
青枫遽然大笑出声,“承认吧......你就是下贱的命,活着也只能替人卖命,挥头颅,洒热血,一条贱命!”
“不,不是......”青梧目光空洞,汗珠滑落脸庞,他搜索枯肠也想不出解释语。
谢闻枝却平淡如水,他将目光移至褚玄晖身上,道:“我不知褚殿卿是何意图,但若是想我大齐再无谢氏立足之地,家门破败......”谢闻枝笑着摇了摇头,“恐怕谢氏之后便将轮到褚氏,今日下场便是褚家来日,好一个不可一世的梁国公,死了一个身为太子良娣的嫡亲女儿,恐怕这教训还不够深。”
褚玄晖怪讶地转过视线,道:“这是你们谢氏家事,还想赖给旁人不成?”
青枫显然不想与他多话,拾起匕首架在谢闻枝的脖颈。
“哥——”青梧见状大惊,一心只想护在谢闻枝身前,褚玄晖险些控制不住,却见青枫旋身扬手,紧接着一声清脆声响,青梧高举的手腕顿时软软垂下。
“啊啊啊啊啊啊——”
褚玄晖忙松开手,青梧捂着断腕委顿在地如将死困兽发出阵阵哀鸣。
谢闻枝骇然,“你做什麽!你可是他亲哥!”
“谁也不可阻拦我报仇!”青枫红了眼,记忆中的父母被屠城的铁骑践踏而死,父亲的头颅被士兵割下邀功,母亲如同玩物般受士兵戏弄,没了鼻息便弃掷一旁,苍蝇围着尸身转,蛆虫爬过昔日慈爱的脸庞。
这一切都是谢岷害的!
谢闻枝低垂眼眸,道:“既今日难逃一死,死于你手倒也无妨,只是这一切同旁人无关,如若留州军队再踏足其他城池,百姓何辜?你总不想他们同你一般......”
“百姓何辜?”青枫笑出声来,“谢岷当年想到百姓何辜了麽?百姓何辜,我又何辜?”
褚玄晖此时插口道:“谢大人说得容易,这一支军队乃齐国弃兵,他们茍活余生全靠心中的那点恨,巴不得将齐人生吞活剥!还未开战便休战,他们心中可是不甘吶。”
谢闻枝深吸一气,“褚殿卿在虞州还未放肆够麽?还真想操控留州兵权,恐怕草原第一个不答应!”
褚玄晖上下打量他,眸光嘲谑。
“你这是何意?”谢闻枝问道。
青枫手上愈发用力,刀刃划破皮肤沾染鲜血,“死到临头了,我便告诉你,留州残部并非是靠褚殿卿供养,也绝非呼延灼,而是你那姘头陆相宜!”
“滚!”
青枫直迎他圆睁怒目,挑眉欣赏,“你不是早就看见三块令牌了吗?”
不,青枫乃是自己影卫,深知自己平日习惯,或许也知道自己与陆相宜的约定。
褚玄晖笑道:“谢岷死后是陆惟明养着谢家,陆惟明死后谢氏于陆氏来说更是个累赘,陆惟演早就想你死了!陆相宜或有挣扎,但如今连这等情谊也烟消云散。”他压低声线,继续道:“你献策魏煦昭,害死陆惟明的事早就在裕都传开了。”
“我何曾!”
“孰真孰假又有什麽重要的?至少陆相宜信了,这事你不是也知道麽,辛辞伤?”
“武状元?”青枫大惊。
辛辞伤执弓跳下树梢,幽幽道:“吾乃南啓瑞王世子陈觞。”
“你来捣什麽乱?”青枫皱起眉,后悔自己没有早一步杀死谢闻枝。
辛辞伤淡淡道:“救人,谢闻枝我要带走。”
青枫警觉盯着他,挟持着谢闻枝纹丝不动,而谢闻枝忽感手腕刺痛,余光扫见青梧正吃力擡着断臂为他松开束缚。唯有这只断臂才不能使人生疑,而青梧空洞的目光仍旧呆滞。
“里里外外全是兵,你有什麽底气在此叫嚣?”青枫冷哼一声,只当他是跳梁小丑。
褚玄晖敏锐嗅到一阵焦臭,奔向外头时竟瞧见山火向下席卷,火星被风吹至屋檐,燃起商会大半,士兵早已不见蹤影。
辛辞伤歪起头,颇为得意:“我最擅长的便是放火,当年游京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那便是我,如今留州这般烈的风,不消半刻便能将你这三分地烧个干干净净。”
“你......”青枫咬着牙,突然手上用力,而刀却落空,谢闻枝被青梧护在身后。
“你、你竟还敢护着他?”青枫惊愕道,他瞥了眼青梧手腕,不知如何进退,另一边辛辞伤见机抽出剑与褚玄晖拼杀。
青梧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直冒,“我并非下贱。”
“我并非下贱,我与哥哥不同,侍奉公子乃我毕生所愿,公子是恩人。”青梧不肯改口,他虽说脑子不好,却天生执拗,认定了便不会再改。
青枫与他对峙着,进退无措,手中匕首发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