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06)
沈明温亲眼观看得真切,心中更无疑虑,挨近那僧人身边,拊掌笑道:“大师果然神通广大,明温佩服。”紧跟着说了一些吹捧赞誉的话,又是奉茶又是献贡,谈了好一阵神鬼仙魔灵异秘闻,把个旁边的小侍从听得伸着脖子直瞪眼。
“大师呀,我有一件极困扰的事,不知大师肯否帮个忙?”瞧着时候差不多,沈明温屏退侍从,抛出这麽一句话来。
灭空便问:“殿下有何烦扰?”
“明温身为父王长子,虽无储君之尊,也不能不时常为朝廷挂心。父王年迈多病,有时难免被奸人蒙蔽,我身为儿臣,无法坐视,还望大师可怜明温一片忧国之心,施展神通惩处奸人,以绝后患!”
灭空觑着他,片刻道:“殿下想如何惩处那人呢?”
沈明温笑道:“大师既有逆转生死之能,何不斩草除根……”
“殿下!”他话没说完,灭空变了脸色,“贫僧以为殿下只是好奇方术,不想殿下竟还有此等策谋!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何况出家人慈悲为怀?这等事情,贫僧可是万万不敢奉命啊!”
“哎,大师误会了!”沈明温随机应变,立马改换口风,“我并不是一定要那人的性命,只须大师稍施术法,妨一妨那人的运气,好叫他不能青云直上,最好被贬逐出朝,以免父王继续受奸邪蒙蔽。大师若肯答应,今日一举,便是为国为君为民,利在千秋,将来大师若有任何需要,明温必当鼎力相助!”
灭空闭目良久,沉沉一叹。
“好吧,既然殿下如此用心良苦,贫僧便勉为其难一试。可有那人的生辰八字?”
沈明温喜悦一笑,赶忙走开几步摸到书柜下的暗格,抽出一张纸,奉到灭空手中:“我花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的生辰。请大师过目!”
“这……”
“怎麽了?”
灭空将那纸拿在手里,反複看过几遍,脸色极为踌躇:“此人的命格甚是尊贵,殿下若要妨他,万一事情不成,反而会给殿下招祸呀!”
沈明温笑容微僵:“还有这种事?”
“不过……”
“不过什麽?”
灭空皱眉捏目,手上一边掐算一边道:“此人最近会在东边命犯杀劫,颇为兇险,若是避得过还好,若是避不过麽……”
沈明温脸色顿时明朗起来,笑道:“大师费心了,请在这里稍坐,恕明温暂且失陪。”
话音没落,已步履匆匆地出去了。
宁休一脚刚踏进中庭,便与沈明温撞了个满怀。
他反应飞快,一把将人扶住:“殿下何事匆忙?”
沈明温擡头看清是他,手掌一翻欢喜地将他握住:“我正要找你。东边最近可有什麽新消息麽?”
“东边?”宁休沉吟了一会,“都是些琐屑小事,没有特别值得关注的。不过听说上月底容王太后病殁,北桓派了使臣去容国吊丧,倒还算得上一桩新闻。”
沈明温转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宁休正要发问,突见他嘴一勾:“就是它了!”
陪昭王议完政事,冯虚辞退而出,走到宫门时,意外遇见迎面而来的大王子。
“殿下。”他躬身行礼。
“丞相多礼了,”沈明温笑得和悦,“父王对丞相,可比对我们这些儿孙亲近得多,是我该给丞相见礼才对。”
“殿下擡爱,老臣愧不敢当。”
“有什麽不敢当的?”沈明温不以为然,头凑近了些,压低声线道:“说起来,丞相深得父王信任,必知江山大计,父王许意何人?”
“殿下说笑了。”冯虚微笑道,“有道是‘贱不逾贵,疏不间亲’,若是殿下都不知道的事,陛下又怎会告诉老臣得知呢?”
这老狐貍!沈明温暗地撇嘴,心中不屑,却又不得不换回笑脸,再次恳求道:“丞相日日随侍,即便父王不曾言说,想必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冯虚花白的眉毛微擡,看了他两眼。
“这不是殿下该考虑的事。”他语调缓缓,仍是往常的和平态度,半分迹象不露,“古人说‘为人子者,患不孝而不患不立’,大王子是陛下骨肉至亲,只需恪尽本分,陛下心中便自有圣断,何惧他人言语?”
沈明温愣了愣,立刻赔笑躬身:“明温无知,还请丞相教诲。”
“不敢言教。”冯虚打量着他,“殿下天资聪慧,切须务本修身。君子身立而事行,常修己而不责于人,安可晋身,危可远祸。”
沈明温听在耳中,心内十分不满,只觉老头子一味拿空话搪塞自己,嘴里没一句有用的。他气性上来,虽还未曾挂上脸,但脚底已似抹了油。
“是,明温受教了。”他忍着气,勉强维持着笑脸,“我这就去给父王请安,务本尽孝,失陪失陪。”
冯虚回头,望着那道迅步而去的背影,微皱了皱眉头。
第十章如有隐忧
翠微宫。
虫声新透绿窗纱,正是读书好时节。
“不学礼无以立,不学诗无以言。”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蕩,“前日已讲完了《礼》,今天开始讲《诗》。”上官陵将书放在案上,却不忙打开,清眸一擡:“公主读过《诗》?”
“嗯,”沈安颐点头承认,“在北桓时,自己读过一些,聊作消遣罢了。”
“那想必知道诗有六义?”
“知道,”年少的公主微微一笑,“风雅颂赋比兴。”
上官陵略略颔首,又问:“何者为风?”
沈安颐不料有此一问,欲说国风又觉得和没答一样,左思右想也无法解得她问话的意思,一时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