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16)
“听说,将军今日在馆舍碰了个钉子?”
“也算不上钉子。”郑彪挥挥手,郁闷地抚了抚鬓须,“那位上官大人倒很配合,脾气也好。只不过……你说这人怎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轩大人,您看现在怎麽办?”
“十有八九调包了。大将军,容我说句不客气的,您也是糊涂,好歹找个托词亲自进去搜一搜,怎可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啊!”郑彪脸色一紧,懊悔地拍打着额头。当时自己心情糟糕,状态委实不佳,没有考虑到其他情况,就带着人撤退了。
“不过那个上官大人,不像是个奸诈之徒啊!应该不至于跟我耍这个心眼吧?而且他留着那小子能有什麽好处?”
他仍然将信将疑,暗想轩平是否臆测过度?半晌,捉起案上的杯子吞了几口:“要不然?我再去一趟?”
轩平瞥他一眼,凉凉一叹:“晚了。”
郑彪一愣:“晚了?”
“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你们的好王叔下午去了馆舍,和上官陵不知道谈了些什麽。”
“王肃?他去那儿干什麽?”
“去干什麽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他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口箱子。”
“箱子?”郑彪有些怔忪,“是礼物吗?上官陵这麽快就和他达成了同盟?不会吧?”
轩平听他语气紧张,不禁失笑:“大将军,您也太会以己度人。王肃可不是贪爱财货的人。据我揣测,能让他亲自跑一趟的,只怕就是您没找回来的小逃奴。”
郑彪丝毫没听出他话中的隐讥,脸色倏然苍白:“难道那小子真是他派来的眼线?轩大人,你这揣测可有凭据?”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早就提醒过您下手利落些,奈何您总是妇人之仁。”轩平慢条斯理地道,“非要等到查出凭据,万事可休矣!”
郑彪急道:“我那不是想顺藤摸瓜挖出他的同伙嘛?谁想到他居然能逃出去?”他一掌拍在案上,面色突然一横,“我这就去找王肃理论,不信他敢不交人!”说罢跳起来就往外走。
轩平简直听不下去,“啧”了一声,手臂一挥,折扇挡住了他的去路。
“您又犯糊涂了。他只是带走了个箱子,任您说破天,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没私藏您的家奴,您难道能沖进他府里找人?”
“那……那你说怎麽办?”
轩平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在书桌前踱了一圈,轻轻一笑,慢吞吞地开口。
“调查、布署、上奏都需要时间,他这两天应该还动不了你。您不妨先发制人,替他找点更要紧的事情做,也好为您多留下些时间安排后手。”
郑彪一时迷茫:“那能有什麽要紧事情?”
轩平擡眸瞅着他,擡手招了招。郑彪连忙靠过去,凑近耳朵,听他说了几句话,顿时讶然:“这……能行吗?”
轩平睨他一眼,撑开折扇慵懒地摇了摇,从他身前漫步而过:“您等着瞧吧!”
次日,昭国使臣奉召入宫,见过容王和诸位大臣公侯,和其他远道而来的宗亲一起,到王太后灵前祭拜。
王宫中白幡重重,素帷弥漫,颇显哀壮。待得吊祭全都完毕,日头早已偏西。宫中再传诏旨,说什麽各位宗亲贵宾远来辛劳,哀毁伤体,孤心不忍,吊完不必再入宫叩见,早些回住所休息。
衆人尽皆承命。有的确实乏了,立刻乖乖打道回府;也有精力较旺的,肚里埋怨着容王连个饭也不赐就赶人。好在外边主持大局的王肃有些準备,早已在供人短暂休息的偏殿里置办了一些瓜果茶点,虽然也吃不了饱,至少有个体贴的意思。
几个大臣和上官陵坐在里边休息谈笑,轩平站在门外,回头顾目了片刻殿内情景,问身旁负手沉思的男子道:“王叔觉得上官陵此人如何?”
“知分寸,懂进退,有胆有识,是个贤良之才。”
“贤良的确是贤良。”轩平嘴角噙笑,“不过,王叔岂不闻‘邻国之贤,敌国之忧’?昭国有上官陵,对容国可不是件好事。”
王肃面色不动:“那依轩大人的意思,该当如何?”
轩平道:“王叔何不将他留下?若能劝得他为您所用自是上策,即或不能,也免除了将来的麻烦。”
王肃沉吟不语,俄而,弯唇一笑。
“据我所知,上官陵也曾出使过北桓,桓王为何没将他留下?”
他偏过脸,饶有趣味地打量起轩平。以利而言,扣留上官陵确有好处,但上官陵曾帮忙救下阿客,甚至可能已为此得罪郑彪,王肃自是不愿意恩将仇报,何况轩平话中的借刀杀人意味未免太浓厚了一点。轩平自从来到奚阳,表面上随和可亲,暗地里小动作频频,对于他的建议,王肃更不免慎之又慎,估量再三。
“桓王曾对他发出过邀请,被他拒绝了。”轩平道,“他那种人,外表谦和,内心孤高,处世以贤君子自命,叛君改投他国的事是不肯做的。除非遇到王叔这般贤名远扬,威德兼具的伯乐,才可能让他心悦诚服,生出投契之感,从而接受招徕。”
他圆话圆得煞有其事,寥寥数语间,一方面洗刷了自己暗藏私意的嫌疑,另一方面又巧妙地把王肃吹捧了一番。听得王肃当场笑出声来。
“我能否让他诚服尚未可知,不过听了轩大人这些话,我倒觉得,您才真是他知面知心的伯乐呀!”
轩平一怔。这时,忽见殿廊下快步走来一名宫人,对王肃道:“大王有令,请王叔到撷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