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17)
“也罢,”沈安颐静观片刻,忽开了口,“我不爱勉强人。你既不情愿,我也不便强留,这事我自去和她分说吧。”
姚四娘摸上弯刀的手默默放下,恢複了笑脸:“多谢公主体恤。”
“我要休息了,你们走吧。”沈安颐似觉乏累,随意挥了挥手,转身準备回内舱。
衆匪都松了一口气,外圈已有人调头急欲离开。
“等等!”姚四娘忙喊了一声。
“还有何事?”沈安颐驻足,语气微有不耐。
“公主方才……可曾看见一个少年?”
“不曾。”
姚四娘不信:“当真不曾?”
“自然。”
“可我们分明看见他跳进了公主的船。”姚四娘疑虑难消,“公主可敢让我搜一搜?”
“无礼!”采棠气愤插嘴,“公主起居之处,怎能让你乱搜?”
“采棠。”沈安颐止住她,冷冷瞥了姚四娘一眼:“这船上没见什麽少年。许是人家跳进了水里,你们自己眼花看错。若要搜人,不如到水里搜去。”
“你!”
“还是……你舍不得离开这船,想和我一起去王都?”
姚四娘盯着她,肚里暗自盘算。若是合衆人之力对上这些侍卫,并非全无胜算,但只怕己方也死伤惨重。倘若因此惹来官兵,更是得不偿失,她拿钱杀人本就是生意,太亏本的买卖谁也不愿做。
思及此,便陪上个笑脸,自寻台阶道:“那恐怕是天色不好看走眼,冒犯了……”
悻悻退出了舱去。
“辛苦各位。”沈安颐转向侍卫们,神色複归柔和:“现在没事了,方队长,带大家去休息吧。”
方楚却因这一闹,自觉有些失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腆然道:“公主,我们去外面守着。”
沈安颐知他心思,也不多言,微笑颔首:“有劳。”
“公主啊,这些人成天怠工,您怎麽还对他们这麽客气?”采棠跟着沈安颐往里走,想起前事,又是一肚子不平,“若是他们自家王子公主,我看他们敢不敢这麽怠慢!”
沈安颐只笑笑,回身怜爱地摸了摸她溜圆乌亮的发髻,柔声宽慰:“这岂不是人之常情?我们本就寄人篱下,又是质子,人家肯护送已是尽礼了。咱们今天也算狐假虎威,若没他们镇场子,还未必赶得走那些强盗。”
采棠骂完几句也就消了气,没走两步突然想起一事,脸色蓦转严肃:“对了公主,我先前还真看见有个人进来!”
沈安颐淡淡点头:“我知道。”
“啊?那刚刚……”
“那些人明显来意不善,我若将人交给他们,只怕是助纣为虐。”
对于自家公主的英明决定,采棠素无二话,只是左顾右盼地好奇:“那他人呢?”
“他昏迷不醒,我将他安置在了后舱。”沈安颐一手撩起纱帘,回头吩咐道:“你去取些伤药和干净衣服来,他身上有伤,须尽快处理。”
第七章岂不怀归
波声杳杳,随风入夜。
采棠捧着巾瓶衣药,小心翼翼地推开琐纹槅扇。舱室内暖黄的灯火摇曳,冷香幽谧,袅袅散近。
“公主?”她步进门来,轻声呼唤。
沈安颐掀帷而出,神情有些凝重:“东西都拿来了?”
“是。”
这间后舱并非卧房,里面只陈设了一张供人小憩的软榻,如今榻上正躺卧着一道身影,无疑便是傍晚时分逃上船来的那人。
采棠依着沈安颐的指示,将手中用具在榻边的矮几上摆放停当,方才得隙打量起人来。白日里匆促一见,没留意面貌,此刻借着灯光注目一看,还真是个清眉朗目,俊美不俗的少年。
她看了又看,却不禁疑惑起来:“公主,他的脸怎麽这麽红?跟喝醉酒似的。”
“你也觉得?”
“什麽?”采棠没反应过来。
沈安颐道:“他的伤口不深,之前我给他简单包扎过,虽然流了些血,但不至于昏迷到现在。”
“公主的意思是?”
“他中了毒。”
“啊?中毒?”采棠吃惊地望向榻上少年,“那还有救麽?”
沈安颐摇头,如水的目光中忧色难掩:“不知。”她蹙了蹙清丽的眉尖,收回搭在少年腕上的手,站起身来,“你先帮他处理外伤,我去找找船上有没有能用的药。”
“是。”采棠答应着,眼见沈安颐带上门出去了,便回身至榻前探了探少年的鼻息,这一探便吓了一跳,竟是一丝气息也无,急忙拉过手又摸了摸脉搏,这才稍微把心放回肚子里。
“要是能撑到明天靠岸请大夫,也就算你命大……”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探身察看少年肩上的伤,仔细解开沈安颐白天临时包扎用的巾帕,鲜血重新涌出,腥气弥漫开来。
她看得提心吊胆,赶紧拿起毛巾擦拭,奈何衣料与皮肉黏在一起,厮缠不清,一片血肉模糊,根本无从下手。她想来想去,反正是要换干净衣服的,不如解开衣来处理更方便些。
她毕竟是个年方豆蔻的女孩儿,看着躺在那里人事不省的少年,仍不免耳根发热,却也知道人命关天,不是扭捏的时候。说不得,只好通红着脸蛋,伸手去扯衣带。
上官陵在昏迷之中,突觉一阵危机感袭来。陡然激发的求生本能于一息间驱散了昏沉,她极力将眼帘睁开一线,就见一女孩站在她身边,正低头解着她的衣服。
这一惊非同小可!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她迅疾出手,一把钳住了女孩的手腕。
采棠动作被阻,下意识一擡头,恰好和榻上人四目相对,立刻睁圆了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