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246)
紧跟在忘岁月身后的一人衣袖一翻,短匕蓦然闪现,直向忘岁月背心刺去。
他的动作太快,周围衆人都没反应过来,然而忘岁月自身武功超绝,又怎可能让他得手?匕首当啷落地,那人的腕骨被扭断。
“不自量力!”
忘岁月将他双手反剪于后背,表情充满嘲笑和怜悯。
“你害死二殿下……”那人齿关作响,声音颤抖,显然剧痛不已,“就算不自量力,我也一定要为殿下报仇!”
钟离煜站得远,那人又背对着他,因而方才只看到前边骚乱,此刻听到那人说话,顿然变了脸色。
“徐牧……”
想不到他会在这里,那二殿下……听他话中之意,却是已经死于非命了。
钟离煜心内百味杂陈,听得忘岁月笑道:“原来沈明良还有余党,倒是我的疏忽。”
这里的变故惊动了没走多远的桓王,成玄策在内侍宫女的簇拥下走过来。
“怎麽回事?”
殷时存禀告:“此人意图刺杀太师,幸而未能得手,还请王上发落。”
成玄策将徐牧打量一番,道:“本王看他像个老实人,为何做这样的蠢事?”
问明缘由,得知是为沈明良报杀身之仇,他似觉意外地瞥了忘岁月一眼,而后吩咐侍卫将徐牧押去大牢。忘岁月心下不太满意,桓王根本没有处死徐牧的打算,暂时收押不过是做出来安抚他的姿态。
成玄策笑着和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携着他一道往外走,一面状似无意地问他:“太师与那沈明良究竟有何过节?为何要弄死他?”
“这是那姓徐的胡乱攀扯,庸人自扰。”忘岁月面不改色,“臣只是偶然路过沈明良住处,一时兴起进去探望他,谁知他不识好心、怨言相对,臣便戏言要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谁知他当了真,竟然自杀了。”
“看来是太师受委屈了。”成玄策笑道,“这姓徐的令太师受惊,如何处置他,太师可有主意?”
“王上自有圣裁,何须臣来多嘴?不过,臣倒有一样担心。”
“哦?”
“王上大举招贤,用意虽好,可却难保不会有人因利乘便,混入朝堂来行不轨之事。徐牧混进来只为刺杀微臣,倒还是小事一桩,怕就怕还有其余人所图者大……王上不可不察呀!”
成玄策心思兜转。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想到,但人岂能因噎废食?顷刻,他转过身,扬声向衆人道:“各位都是贤才,本王眼下一事不决,要听听各位的意见。徐牧刺杀太师未遂,杀他担心用刑过重,不杀又怕难儆效尤,你们说,该怎麽处置他才好呢?”
群贤恐怕被刺客连累,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纷纷要求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成玄策沉默不语,略有几分失望。枉他自诩网罗群英,原来还是庸才居多。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王上,臣与徐牧曾有旧交。若王上不弃,臣愿为王上劝降此人。”
成玄策调转视线,注目望去,却是一名黑瘦男子,布衣佩剑,不似儒生,落落然倒有游侠孤客之风。
“你是……”
“微臣钟离煜。”
“你和徐牧有旧交?”
“实不相瞒,在下也曾做过昭国二王子幕宾。徐牧为人温厚,见臣贫寒,常赠衣食,因而有些交谊。此人愚钝少智,但性情忠实,若能为王上所用,臣想……或许比杀他更有好处。”
钟离煜知道,只要桓王有意,随时可以查到他的出身和过去的经历,隐瞒那些毫无用处,倒不如一开始就和盘托出,既表忠心又免后患。
成玄策颇为注意地审视了他好一会儿,眼神中掠过赞赏的笑意。
狱中。
暗无天日的地方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徐牧不知自己被关进来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心情从绝望到平静,从愤激到沉郁,兜转起伏了无数个来回,直到牢门外突兀响起的脚步声将他从沉溺中拉起。
牢门打开,来访者踏入,竟是熟悉的面孔。
徐牧看见故人,先就冷笑一声。
“你如今仕途通达,怎麽舍得纡尊降贵,来看我这罪徒?”
他言辞不客气,钟离煜却不动气,撩袍在他对面坐下。
“你我朋友一场,何出此言?”
“我何出此言?”徐牧盯着他,“这里防守严密,你若不是奉桓王之命,怎能光明正大地进来?说罢,到底打算怎麽处置我?”
钟离煜说:“我不是来杀你的。”
“那就是来劝降的了!”徐牧嘴唇发抖,再次扯出一个冷笑,“不必枉费力气,我死也不会如你们所愿!”
“何必这麽固执?”钟离煜态度平和,“逝者已矣,日子还是要过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感动自己罢了。幸亏桓王心胸宽大,有意放过你一命。何不趁着还有命在,做些有用之事?”
“住口!”徐牧眼圈发红,隐有忿然之色,“二殿下屈死于北桓太师之手,你不思报複也就罢了,怎能投效敌国,与仇人同朝为伍?你不羞愧麽?殿下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但也从未亏待过你,他刚死你就改换门庭,你的良心何在?”
“殿下惨吶……”他垂下脸去,似欲堕泪,“死在异国他乡,连个送葬的人都没有,席子一裹就埋了。我无能,好不容易找到他,却又眼睁睁看着他死,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豁命为他报仇,结果还是没成功。我从前敬佩你有胆识,没想到你是这麽不顾情义的人,看来忠孝节义,对你是空话了!你只管去求你的富贵,不必来我这儿当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