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253)
沈安颐眼神一冷,已经到了这个程度麽?
“可。”
“既如此,宫内不足患。”韩子墨屈膝擡手,“陛下,请赐臣刀!”
沈安颐朝旁边的侍卫侧了下头:“给他刀。”
侍卫遂解佩刀。
韩子墨谢赐,提刀而出。几名宗室子弟正好奔到昭应殿前,个个眼神兇横,手持刀剑,不知什麽来意。韩子墨当阶抽刀,扬声喝道:“陛下有令,除侍卫外,所有人退回大行殿,不得胡奔乱跑!违者以逆罪论处!”
另一边昭应殿中。
上官陵看着沈安颐沉吟的神色,问道:“陛下如何打算?可要传信调禁军?”
沈安颐凝眉:“但派谁去是个问题,尹璋要留在此防守,其他侍卫多是今年刚选进来的新手,没有突围的经验。”
上官陵如有所料地点头:“看来,需要臣自告奋勇。”
“你……有把握吗?”沈安颐有点担心。
“应该可以。”上官陵道,“我们今夜停留在此是意外,他们不可能提前预知,肯定也是临时发难,準备没那麽周全。只是不知,照现在的情形,这边还能守多久?”
尹璋回答了她的疑问:“我们随身带的弓箭不多,大概还能坚持一个时辰。”
“从此地到宫城,快马来回也差不多一个时辰,何况还要组织调集,时间太紧了……不如这样,”上官陵视线一转,落在一旁的少女身上,“采棠跟我走。”
“采棠?”
“嗯。我独自突围,他们必定知道是去调援兵,会加紧进攻。但我若带一个姑娘沖出去,他们会怀疑我是保护陛下逃跑,至少要分兵来追,进攻之势也会减弱。”
“那你岂不更危险?”
“这都不是问题。”上官陵一笑,“倒是采棠,敢跟我走麽?”
采棠上前福身,声脆如鹂:“丞相贵人,尚且不避险难,婢子有何不敢?”
太清宫毕竟与城不同,墙不算很高,外面也没有河池深堑,只能依靠弓箭使来犯者保持与宫门的距离。因此,虽然尹璋一眼就看出对面是只有数量没有阵法的乌合之衆,也仍不敢掉以轻心。
前边进攻的流寇们望见宫门缓缓打开一隙,一骑快马沖出,转眼驰近。
“别让他走!”
领头的一个大喝一声,挺身纵马,一刀劈将下去。
上官陵挥剑一格,笑道:“这不是九里庄的胡庄主麽?怎麽,放着好好的田庄不要,落草为寇了?”
胡庄主顿时吃惊:“你认得我?”
“当初为了查看农田水利,本相曾微服走访过王都附近的城郭,对你颇有印象。”
“你是上官陵?”
“不错!”
上官陵手腕一翻,蕩剑,胡庄主被挥退步余远。上官陵马足如风,已从间隙中蹿了出去。
“庄主,”一名家丁遥指道,“他怀里有个女的!”
“我也看见了!”胡庄主脸色阴沉,“能让上官陵亲自护送的女人,十有八九是她!追上去,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次日清晨,沈安颐率群臣安然返抵王宫。
大队禁军来到,“流寇”不堪一击,很快成为俘虏。韩子墨提了几个头目重点审问,最后呈上供状,几人衆口一词,说是受大王子沈明温指使。
对此,沈安颐半个字都不信。
“大王子?他被关在牢里,一句话都送不出去,如何指使他们作乱?何况夜宿太清宫是本王临时决议,他难道能未蔔先知?”
“臣也是这样想。”韩子墨道,“而且他们虽然咬定是大王子传讯,问起传讯的细节又含糊其辞,口径不同,臣以为,此事应与大王子无关,而是另有主使。”
“那就再审!”
韩子墨本来也是要再审的,只是心里想着“流寇”刁滑,要逼他们吐出真相必要用严苛手段不可,那样难保不会有人说他屈打成招。于是他先回禀一次,让君王和自己意见一致,免得落人口实。
谁料只这一耽搁,事情就发生了意外。
那几个人在狱中自杀身亡!
沈安颐闻报惊怒非常。
“同时自杀?怎麽可能?”
“的确很奇怪。”韩子墨道,“但臣检查过尸体,虽然死法各不相同,但的确都是自杀。”
最重要的线索断了,真相可能就此掩埋,沈安颐的脸色快要结冰。
上官陵在旁,见状因道:“其实,当初他们受俘时,臣曾经稍加查点,发现这些‘流寇’很多都是附近地主豪强的家奴私兵。那几个头目里,有两个是庄园主,另外两个虽然身份不明,但料想也脱不开关系。”
韩子墨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觉得有合理之处。
“如此看来拥戴大王子是假,想要推翻新政才是真。看样子咱们之前的举措,让他们觉得很受损失啊!”
“敲骨吸髓惯了,要他们吐出两口,也就跟割肉一般。我只奇怪一点,他们的消息可够灵通的。”
君臣三人眼神一碰,皆是同样的心思。
当晚住在太清宫是突发情况,根本不存在事先听到风声的可能。从沈安颐诏旨传出到那群人发动变乱,相距不过几个时辰,算上兵马集结和赶路时间,要说没人及时通风报信,那真是难以想象。
“那天随行的人,有宦官宫女、侍卫、群臣、宗亲……还有一些杂役。範围比较广,排查起来少说也得个把月,而且不免打草惊蛇。”
沈安颐思忖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此事暂且按下。”
国君夜宿离宫遇上流寇的新闻足够调动起很多人的好奇心,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茶楼酒肆里磕牙的人们又多了一笔谈资。沉迷故事者热衷于追索当时的细节,喜好阔论者对朝廷的禁卫编制大发意见,挂心审问进度的人对几个流寇头目的离奇自杀议论纷纷,还有一些宅心仁厚的,对关在天牢中的大王子沈明温同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