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261)
孝郎道:“那是客院。”
“哦?你家这客院怎麽看着比主人院子还阔气?”
“大人有所不知。这座客院不是给寻常客人住的,而是给尊贵的客人留着。”
“尊贵的客人?”
“是的。”孝郎引让着她上台阶,一边说着话,“因为生意上的缘故,府中有时会接待州城甚至王都来的客人,他们有的身份尊贵,为了表示恭敬,特地留着那个院子给他们歇宿。啊,大人,卧房到了。”
命案过去已有一阵子,卧房早就被重新打扫过。上官陵在房中转了一圈,问孝郎道:“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令尊人在哪个位置?”
孝郎指指桌子:“就在桌旁,倒在地上,手里拿了个茶杯。县令推断他可能半夜口渴,起来喝水的时候,被兇手偷袭。”
上官陵检查了一下窗户,没有修补的痕迹。
“令尊平常睡觉关门窗麽?”
“关,而且他怕风,还要闩上。”
上官陵离开窗边,踱到门口往外看了看,问孝郎道:“家里什麽时候发现出事,又是谁发现的?”
“腊月十六,早上丫鬟照常去房中伺候他洗漱,结果发现出了意外。”
“你当时在干什麽?”
“我起得早,在账房查账,听到家人禀告,这才知道,赶忙派人报了官。”
“这麽说,你事前一点不知了?”
孝郎略微迟疑,却并不惊慌,摇头道:“不知。”
“你的卧房在何处?”
“前院。”孝郎下颌擡了擡,往外头引示了一下,“我是养子,亲疏有别,只好在外头待着。非父亲召唤不敢入中庭。”
“本官刚到府上时,听管家说你在后院?”
“哦,是这样。老夫人遭此大变哀毁过甚,这一个月来一直抱病,我身为人子,总得尽一点孝心。”
上官陵点点头,嘴角极微地一勾:“我们出去吧。”
后院是内眷居处,本来也不便参观,鲁夫人抱病,更不好惊扰。上官陵调转方向,由孝郎陪着往回走,经过客院时,顺便进去看了看。
“那座楼是干什麽用的?为何挂着白幔?”
上官陵伫立庭中,目光轻易越过墙头,望见一墙之隔的后院那边,有一座阁楼上挂着白幔。虽说府中有新丧,但其实宅内除了灵堂和几个重要地方,其他屋宇并未披白,上官陵因而起疑。
孝郎跟着望了望,道:“那是家妹绡儿的闺楼。那白幔……也不是为了父亲挂的。”
“那是为谁?”
孝郎面色微异,似乎不太好开口,踌躇了片时,见上官陵眼中疑惑愈甚,不由苦笑:“那是父亲之前为了妹妹挂的。”
“怎麽?令妹也新近夭折?”
“不是夭折。”孝郎沉重地叹气,“可对鲁家来说,也跟夭折没有两样。”
“怎麽说?”
“大人要问,孝郎不敢隐瞒,只这事……实在是一桩家丑。”
他仿佛羞得擡不起脸,眼睛不知放哪儿好,只得垂着脖子看着地面。
“妹妹几年前被人拐骗,不幸进了青楼。去年冬父亲与朋友去外地谈生意,路过池风县,在宜笑楼中惊见妹妹,这才得知……”
“那……既然找到人,难道没将她接回家?”
“接回家又怎样?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与其回来被邻里得知毁掉家声,还不如就当她死了。”
上官陵一时沉默。
见孝郎面色羞愤,眉宇间流露出焦躁,她便暂停了问话,劝慰道:“郎君节哀,本官多言了。”
“大人言重了,请,请。”
两人转回前院,上官陵忽而想起一事。
“对了郎君,你家做什麽生意?”
“先祖是矿冶起家,传了几代,是鲁家最大的産业。家里后来也兼做各种生意,只是这几年时运不好,各行亏的多,靠着放债收息勉强维持着用度。”
须臾主客话毕,上官陵辞别出府。县丞因为衙中有事,老早回去了,上官陵见天色未晚,便不急去县衙,在附近街坊中閑步转悠。
鲁宅一街之隔的斜对面确实有个肉铺,眼下尚未收摊,老板正在剁肉。上官陵目光落在他动作麻利的双手上,缓步走了过去。
老板见有人光顾,立刻停下活计过来招呼。
“客官,看要什麽肉啊?我这都是好肉。”
上官陵看肉的兴致不高,对他的兴趣比较大。
“老板贵姓?”
“我姓张,大家都喊我张屠户。”张屠户人很爽朗,擦一把汗,热情地问她:“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嗯,刚来不久。”
“难怪看着面生!你住在哪里?”
“县衙。”
“……”
张屠户顿时显得拘谨起来。
“你……是官府的人?”
上官陵默认。
“那……你还买肉吗?”
“我有几句话要问你。鲁家的案子你知道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看起来严肃,张屠户竟没怀疑她假冒官差,答话颇为乖顺:“那哪能不知道?当时轰动了一条街,邻里都知道。”
“你与善公相熟麽?”上官陵接着问,“你们居处相近,可常有来往?”
“熟是熟的,要说来往,也就是他家仆人常来买肉。跟善公的话,也就凭着住得近混个脸熟。不过是我脸熟他,他不一定记得我,他要记的人太多,我可排不上号。”
“看来他交游很是广阔了?”
“那肯定,他是生意人,谁不打交道?上月鲁家送葬,县令和太守都过来吊唁,我们都讲他虽死得惨,身后也够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