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262)
“你最后一次见到善公,是什麽时候?”
“就是出事那天。”张屠户回忆道,“他为了佣金和江矩在大门外吵,闹得很难看。他那两天刚从外地回来,估计生意没谈成,见谁都没好脸色。”
上官陵道:“我听说他生前乐善好施,是个好人?”
“好人才命不长啊!”
张屠户叹了一声,叹完似觉这句话不中听,忙吞了声,擡头瞅了眼上官陵,见她面无异色,方才接着开口。
“他的心眼不错,就是脸难看,脾气倔。平时散步看到乞丐,他都肯给钱。可要是跟他做买卖短了缺了几文,不管什麽交情,他一定要讨回。用他的话说‘我愿意给是一回事,你不能坑蒙偷抢’。我们都说他想不开,要不然何至于今天?”
上官陵只听着,想了想,提出另一个问题。
“江矩呢?你与他熟麽?”
听到这个名字,张屠户眼神呆滞了一下,随即摆手道:“我跟他不熟。他给善公押货的时候,偶尔见过两面,我们连话都没讲过。”
“那他认识你?”
“认识……不过也就是点头之交。”
张屠户显然不愿多说。上官陵理解他急于跟兇犯撇清关系的心态,不再追问,转而道:“案发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在家。”
“是在睡觉麽?”
“对,我们做买卖的要起早,晚上也得早点睡。”
“嗯……夜里可曾听见什麽动静?”
“不曾。”张屠户干脆地摇头。
“你是什麽时候看见酷似江矩的兇手从鲁家溜出来?他从哪里出来?大门?还是墙头?”
“就是夜里……”张屠户话语稍停,想了一会儿,“哦,就是夜里我出门方便,看到有一个人从鲁家溜出来。他是从……墙头上翻出来的。”
“是靠这边的墙吗?”上官陵手势指引了一下。
张屠户想了想,点头道:“对,就是靠近我家这边。”
上官陵回首环视了一圈,又往他铺面上扫了扫,顺手挑了一根排骨,递给他道:“帮我切小块。”
“哎!”
张屠户利索地拎着排骨丢上案板,娴熟地操刀。然而排骨似乎太硬,有几块切得半断不断,只得又补了几下。
上官陵在旁看着,忽问:“你是不是丢过一把刀?”
张屠户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因这一分神,刀口微偏,险些切到手指。他忙低头去看,便把要说的话忘了。
“来,客官,排骨切好了,您拿着!”
“多谢。”
上官陵付了肉钱,想起件事,问他:“你们城中有几家客栈?”
“大的有三家,小的有六七家,就在路边挺好找的,你打听打听就知道。”
第十八章不越樽俎
上官陵次日回到州城。
红药在行馆中等了一天一夜,正自坐卧不宁,见她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人可算回来了!”女孩子绽开笑容,忙不叠地迎上去,“大人用过早饭没有?我熬了粥,一直温在炉子上,大人吃一点吧?”
“好。”
上官陵脱了披风,随手挂在衣架上,一回身便已见她端了条盘进来,一碗鲜粥并几碟小菜,都挺合她的胃口。
“好细致!”上官陵往桌前坐了,拈箸微笑,“看不出你还会这些,当初可是连厨房都不敢进的。”
“大人何苦取笑?”红药佯恼,“当初不敢,怎见得现在也不敢?我跟大人这麽久,这点事情学也学会了。只不过从前在小瑶池的时候,鸨母不许我们学而已,又不是什麽难事。”
“为何不许你们学?”
红药正在整理她的披风,听得此问动作一顿,随即莞尔:“枉费大人这般聪明,倒在小事上糊涂了。她指望我们当她的摇钱树,当然巴不得我们好吃懒做什麽也不会,离了她就是废物一个,自己没本事活,那样就算敞着大门,也没人敢跑。但凡有个一技之长,有点心气的姑娘她就关不住。倘若女孩儿个个都似大人这般……”她说到此,忍不住掩唇一笑,“那天底下的青楼只怕都开不成了。”
上官陵目睛不动地看着手里的粥碗,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说得不错……对了,红药,你想不想学认字?”
“啊?”红药一愣,“学认字?”
上官陵点头,确认她没听错:“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红药对望着她深邃幽静的眸子,不禁微红了脸颊。她虽然对认字没有太多兴趣,但并不想放过跟大人相处的机会。即便知道大人身为女子,去了男女之情,可大人的品性和为人仍然让她心中钦佩,敬仰不已。
“那好啊……”她声音软糯,流露出几分自惭,“可是,我跟大人不一样,没有大人的本事,更当不了大官,会认字读书又有什麽用呢?”
“不是这麽说的。”上官陵神色淡淡,语气却很认真,“人家说书里有金屋美人、高官厚禄,但在我看来,那些都不是最珍贵的。书中最贵的东西,叫做骨气。读书人倘若读不出骨气来,就算紫袍玉带高坐庙堂,也不过是个禄蠹。”
韩子墨到家已有半月。他如今在朝中受到重用,一旦还乡,十里八乡的人都争欲一睹司刑大人的尊容,门庭立时热闹非凡。韩子墨不堪其扰,对外声称抱病,所有来客一概谢绝。
这日,他正躲在书房里兴致勃勃地钻研几张古籍拓片,忽听窗子上被人敲了两下。
韩子墨开窗一看,上官陵带着红药站在外边。
明察秋毫的司刑大人十分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