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江国正清秋(321)

作者:风竹月夜 阅读记录

她担心给这姑娘心中留下太深阴影,于是主动开口,告诉她以后不必上阵,在营地驻守即可。不料,代小昀却拒绝了。

“我也不是那麽娇弱的人啊!何况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缩回去不成?放心好了,你上得了,裴将军上得了,我也上得了。”

上官陵凝眸细察,见她神色定定,目光朗透,知道这是深思熟虑后的打算,便丢开了不複提起,由着她自己的意思去。

小昀倒也是知事的,上官陵暗想,都走到这一步了,且又身负君王重托,难道能够因为一己的不忍或畏惧就退回去吗?她上官陵身为主帅,如今只能以克敌制胜为头等大义。命债血债也罢,毁誉嚣嚣也罢,既已站在了这个位置,便无可推脱,只得一肩担了——哪怕自己也不知到头来究竟担不担得住。

大军驻城安置已毕,上官陵开始谋划攻取招云关。一边命裴温率军驻扎柳原探听消息,另一边委派诸将,分兵略地。

裴温作战心切,有些宁耐不得。

“招云关距柳原甚近,又是桓西要塞,末将愿引本部兵马前往攻取!”

“将军莫急。”上官陵笑了笑道,“招云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纵然强行攻下,我军也必损耗极大。”她微顿了一下,修长手指划过地图:“将军不如先攻岑州。”

“岑州?”

“嗯。”上官陵点头,“北桓赋政,我素有所知,其西南各州与成洛之间因有惠山横阻,所收赋税难以各自直运,因而全部送到岑州转运,其府库中积聚较多,将军取下此城,我军正好补充资粮。而后东取寿川,断其水源。将军只管坐城而待,最多一月,招云关不攻自破。”

裴温领命而去。上官处理完手边事务,抽了些閑空带着红药去城中四处走走。长久的围困过后,城中一片萧条,商铺闭户,百业凋零。居民大都躲在家中,偶尔拨动窗扇窥一眼外头情形。街道上除了站岗和行走的士卒,便几乎只有饿殍的身影。尽管从前大军未至之时,日子也不见得好过,但战争无疑使原本的境况雪上加霜了。这城池虽曾经是北桓的城池,可从现在起也就成了昭国的疆域,身为昭国丞相,她需要设法改善这里民衆的处境,善待这些新的子民。

调度粮食、修缮房舍等事都自不必说,然而上官陵所考虑的远不止在于此。存亡利害、安危荣辱的根本关键,难道是多一升米面、多一间屋宇能解决的麽?

红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略显清瘦却依旧挺直的背影,既觉钦敬又觉担忧,还额外有几分说不出的惆怅。身为随侍多年的亲信,她既不像顾夫人那样会救治伤员,也不像代小昀那样能辅助作战,除了照料起居让大人不必为日常琐事劳神以外,似乎也就再帮不上别的忙了。

因裴温拔营去了岑州,上官陵为稳妥起见,大致安排完城中事项后,就亲自整顿军马开去接应。谁知才动身没多久,裴温的战报便送了过来。报文写得喜气洋洋,声称此番出师果真如丞相所言大得时势之利,招云关守将极其见机,岑州刚被攻下,便立刻举旗降了。

上官陵把战报拿在手里阅览了好几遍,总觉得像有一丝不对劲,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多说什麽,只得叮嘱他不可掉以轻心,岑州的防务更不可疏忽懈怠。自己旋即快马加鞭,从速赶路。

遥山连绵,鸿雁远征。这思归的节候,却成了进兵的良辰。上官陵行军方至柳原,忽然接到候官的禀报,桓王新集结的大军已开至前线,正拦在他们的去路上。

“可曾探得有多少兵马?”

“听消息说,步骑共有十余万。”

上官陵点点头。北桓如今国库亏虚,还要分兵应对东线的容军,能抽调出十余万兵力单独对付她,大概也是掏空家底了。不过北桓军这行军速度可够快的,本以为依照之前的消息,该有十多天才到此处,看来这位主将大约也是个良将。

“可知敌军主将是谁?”

“此事北桓一直视为机密,严加保守。直到今日大军抵达,卑职等才探得确切消息,正是大将军谢璇!”

第五十章云汉难期

从望壑山向下俯瞰,柳原犹如一幅从天而降的绒幕,横亘于岑州与抚州之间。它的存在,使得两座孤城音信阻断,只能遥遥相望;而它自身,也与将它抛入红尘的天宇永世相别。

这条路谢璇已经走了许多次,一草一木都不陌生,因而也就很了解:哪个位置能把敌营看得最清楚。然而这座山实在太高,即便是最佳的位置,也只不过能看见敌军营垒所在和大致範围,至于其中人马往来,出入调度,却是再看不真切了。

但就算看不见,他也不难摹想出那人卓荦不群的风姿。如今,他们是名副其实的敌人了。朋友有朋友的恩义,敌人有敌人的礼度,但除此以外,也就不再有一丝可容之情。他至今记得那人最后给他的嘱托——“切勿留情”,真是决绝而又自傲。谢璇回想着,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若非如此严正得近乎冷峻的傲气,或许也不会令他牵念至今了。

上官陵是与他同样的人——谢璇再一次向自己确认了这一点。因为这一点,他忍不住系心于她;也因为这一点,他知道他们必须以生命为敌,谁也不能屈膝。胜败生死,皆由天意。

年少时求学泮宫,夫子们讲君子德操,要“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到得了这个化境,才算得上“成人”。可长久以来,他鲜少见到这样的“成人”。存疑地说,轩平可能算一个。尽管他有时的手段令自己颇不以为然,但至少看起来像是忠诚的——忠诚是一座界碑,过得了这个分界,其人的志行就算是立稳当了,那些美善才开始成为能经风浪的美善,那些德行才真正凝成处变不易的德行。这样的人就可以共事了——用经书上的话说,便叫作“贞固,足以干事”。

上一篇: 最不浪漫是冬 下一篇: 流火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