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国正清秋(358)
上官陵瞧着她神态,隐知其意。
“陛下是觉着,将来与容国必有一战麽?”
沈安颐流目相视。
“关键不在于本王如何觉着,而在于现实。”
“现实重要,陛下的心意更重要。”上官陵眸若含星,澄湛如渊,“国与国的关系并非一成不变。可灭则灭,可臣则臣,可亲则亲,可敬则敬。甲师以临万国,兵戈以威天下,实不得已。若能睦邻以安民,修义以合衆,非王道而何?《诗》云:‘柔远能迩,以定我王’,此乃泽被万世之计,愿陛下思之。”
第三章墨悲丝染
薛白赶回无相寺那一天,晴光正好,兰麝芬馥,黄鸟隔叶鸣,归思愈殷殷。她兴沖沖跳上台阶,準备着闯进寺院、钻进房间、扑进床铺好好睡个美觉,却差点被硬实的门板撞破脑袋。
“这……这大白天关什麽门呀?”
她嘟囔着,懊恼地拍起大门,不知是不是拍得太兇,寺门后悄无声息,连一只虫儿也不鸣叫。
“嗨!有人没有?开门呀!”
她憋不住地喊了起来,才只喊了一声,寺门立刻开了,顾曲站在门里,眨了眨两眼,惊奇地看着她:“嘿!是你呀?”
“不是我还能是谁?”
薛白不满地白他一眼,举步跨进门槛,偕着他往院内走。
“你哪里知道?”顾曲唉声叹气,“这些日子,无相林那帮匪人总来搅扰,搞得大家不胜其烦,只好闭门谢客!”
原来这无相寺五十里外就是无相林的会堂。无相林虽与过忘山门、玄都府并称为三宗门,却与那二者大有不同,并非一个单独的帮派,而是由多个不同帮派联合而成的“宗门”。这些帮派多是些江湖上的閑散势力,或是被其他门派驱逐的弟子自立门户,或是志同道合的剑客游侠结伴而行……由于无相林秉持的“衆生平等”理念,既没有严格的束缚,又能为他们彼此之间提供广泛的联络,因此得以迅速壮大,单以规模而论,倒也堪与另外两宗一较高下。
只是规模虽大,却毕竟是异己强合,内部派系林立,经常各自为政,纷争不断,因而除非江湖中出现重大事件,其余时候则往往徒有其名,鲜少一致行动。
可是最近,这徒有其名的“江湖第三大宗门”居然在新任盟主殷雪衣的带领下,跑到无相寺的门前来,要求和寺院比武。至问起这比武究竟是为了什麽,却又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起来。
无相寺自然不肯接这莫名其妙的挑衅。那殷雪衣倒也不是鲁莽之徒,说这是佛门净地,寺里住着的又是尼姑,若要强闯,怕有冒犯佛祖、欺淩弱女之嫌。但他也不打退堂鼓,只是隔三岔五,轮换派人上门叫阵。
如是三番四次,贤觉师太没多说什麽,顾曲却已有一肚子疑问憋不住。他自觉跟师太关系还不太亲近,不敢过分搅扰,于是选择去缠老熟人。
“掌门,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你就给我洩漏点天机。”
卓秋澜嗑着瓜子晒太阳,懒洋洋乜他一眼。
“洩漏天机是要折寿数的,本掌门贪生怕死,还想多活几天。”
“……其实我只是想问,这无相林跟无相寺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
卓秋澜嚼完最后一粒瓜子,又抓了一把,顺便给顾曲手心里也放了几颗。
“同名同姓的关系吧。”
那不就是没关系?顾曲大失所望,不肯死心:“真的没关系?”
“据我所知,没有。”
卓秋澜身为玄都府的掌门,又是贤觉师太的至交好友,她说没有,那自然是有根有据的没有。
“那为什麽无相林的人老是跑过来找麻烦呢?”
卓秋澜想了想。
“可能……他们想扯上点关系吧。”
这答案跟没有也差不多,顾曲到底打听不出个结果,对着这桩无头公案抓耳挠腮,亏得此时薛白恰好返回寺中,才终于转移了他那过剩的注意力。
薛白坐在石桌前,一手端汤,一手抓馒头,狼吞虎咽不止。卓秋澜靠在藤椅里闭目养神,手里不紧不慢地打着扇子,良久,听见自己的小徒弟满足地叹了口气,这才悠悠睁眼。
“饱了?还要来点麽?”
“不了。”薛白迅速抹了嘴,抓过包袱翻出一封信,递给卓秋澜:“这是昭国女王给师父的回信。”
卓秋澜接过信封,拆开阅看了一会儿,摇头一笑:“她果然不信。”
“不信?”顾曲凑上来,“那可怎麽办?”
“有什麽好办的?再想辙就是了。”卓秋澜说着,放下信纸,依旧躺回椅子里,“对了,云容怎麽没跟你一起回来?”
“哦,她家长辈做寿,半路把她叫回去了。”
卓秋澜摇了两下蒲扇,慢慢“嗯”了一声,忽想起什麽,擡头打量了一下薛白。
“你累了吧?快去洗个澡,回屋里好好睡个觉吧!”
薛白答应一声,欢喜地拎起包袱。顾曲目送她离去,叉起腰来一跺脚:“这可糟了!”
“什麽?”卓秋澜摸不着头脑。
“掌门,你哪里知道?”顾曲幽幽叹了口气,“本来是因为我大姐成年了,家里要把她嫁去陆家。她不愿意,所以才跑来玄都府拜师的。这下可好,又被捞回去了!我姐那实诚心眼!恐怕以为做寿就是做寿,回去敬杯酒就没事了!”
卓秋澜惊讶地转过脸来。当日收徒时也有这方面的担心,但顾云容说父母不反对她修道,也就没再细问,此刻才第一次听闻这里面的曲折。
“真够傻的!要是单为了做寿,怎麽没人千里迢迢来请我?我好歹也是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