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春江[刑侦](2)
莫安生听得晕头转向,哦哦连声,“那,八次都是这样?”
“是唦!”
蒋森把手一摊,理直气壮,“啷个,你们怀疑我骗保嗦?”
他岔着腿打抖,手肘撑在膝上,头垂着,但眼神往上挑,油头粉面,两撇黑漆漆的小胡子,穿件黑底金花真丝衬衣,山地蕨类纹样,扣子打开三颗,说是干网约车,陪酒也像,收保护费也像。
“要不你陪我跑两天?”
莫安生一惊,双臂抱紧了皮包。
“跑两天你就晓得了,我们这行好难哦,车子乜,跟公司买的,分期付款,一天头八个小时,给别个干,天黑了,才是给自己干。”
他觑着莫安生,盘算女大学生干调查员,一个月能赚多少。
“那个,您,您要是缺钱,这个房子可以抵押的。”
“你说啥子?”
蒋森笑了,乱拳打死老师傅,换个经验足的,哪敢随便开口叫人抵房子。
他索性诈她,“那你说说看,我这个房子值好多钱?”
不等她回答自己先重重嗨口气。
“今年房市恁麽撇。”
莫安生明显放松了些,掏出配发的平板,划拉开密密麻麻的表格。
“今年房市不好,客户贷款不还了,银行找我们处置房産,这边比较旧,房龄普遍在十五年以上,但是当初开发的标準高。”
电子笔头指窗外,举目可见十八层电梯公寓的金色石材外墙。
“像这个帝景豪庭,2010年建成,地下车位充足,是附近最贵的楼盘,这周边的改善人群对它还是认可的。”
蒋森挺感兴趣,“哦,帝景现在好多?”
“我们最近才收了一套,刚挂牌。”
莫安生框出一套。
“一百六十平三房,改善刚好,挂价三百万,谈麽,也能谈,不过我们领导说了,低于两百八先不要卖了,再等等。”
“两百八?搞笑嗦!当初六七十万。”
莫安生张大嘴。
“不可能吧,这边上有个建秋小学,是江南区最好的,去年考上六个育才,18年房价就上万了。”
蒋森嗤之以鼻。
“看啥子18年?要看就看09年!我跟你说,当初……”
他叼根烟走去指点江山,刚推开窗,轰地一声闷雷炸响,落雨了。
“霍哟——”
蒋森甩手上的水。
“风雨贵人来,你给我送财哇?”
莫安生赔笑没吭声。
她觉得更像井蛙观天,除了他们所在的六层老楼,前后楼盘都在十八二十甚至二十五层,团团包围,需要蒋森仰视。
“这几个楼盘开发商不同,拿地是一起,帝景是香港人搞滴,贼嚯嚯,赶到最后,房价涨起来了才卖,当时胡吹八吹,啥子通地铁,修商场,鬼哟!现在倒是啥子都有了,当年!”
莫安生听他这麽懂行。
“蒋先生,您是不是炒房?”
“炒鬼哟!这种行情,再炒破産啰!”
蒋森挠头。
“我亲眼看到拆迁开发滴,哎,以前——算了不说了!”
莫安生眨眨眼,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问。
“哦,您这套没电梯,楼龄长,客厅小,又是顶层,五十几个平方吧——”
她忖度了下。
“单价八千左右,那大概是……”
四十万,简直不是钱。
蒋森面子上挂不住,掉头过来一双眼黑亮亮的。
“你们大学生,朝九晚五,闷在办公室里头有啥子意思?不如多出来见见世面,跑跑社会,跟到我?哎,你不敢算了,反正这个事儿,你们要怀疑,我也没得办法,你们就去查,查到啥子,我认,好吧?”
看她没听懂,把玻璃杯重重一顿,“送客啦!晓得吧?”
莫安生嗖地弹起来窜出门。
“蒋先生,那我,我先回去了。”
莫安生一口气跑下六层,到底才发现雨势又密又急,白茫茫看不清人,巴掌大的楼起在坡上,没庭没院,出去就是大马路,铁门外积水淹到脚面,外卖小哥在水里推电瓶车。
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窗口小卖部支了遮阳伞,摆了两把竹椅。
莫安生跨过去。
“老板,来瓶唯怡。”
她咬着吸管坐在伞下,摸出手机,犹犹豫豫半天才拨出去。
脚底汪着浅浅的水渍,映出西裤小白鞋,也映出单元门,黑色金属边框住赤金色卷曲的叶片,盈盈晃动,像夕阳打在蕨叶上。
她声音放大了些,听起来很不自信。
“林总,我没把握,要不,您换别人来……”
她羞愧地低下头,明显是被训斥了。
“这样行吗?嗯……是,懂了。”
周五晚高峰,汽车摁着喇叭一辆接一辆,呲着水疾驰而过,溅得莫安生频频遮脸,老板走出来把竹板桌往太阳伞底下挪。
“姑娘,你往里头坐点儿。”
莫安生很沮丧,弓着背挖着头,一瓶豆奶很快喝干。
直到她上了公交车,蒋森才闪身出来,凝视雨幕拨电话,语气温柔。
“老婆放心,没事的。”
他蹙眉下了决心,“那还是下周,找个大雨天,快的话钱五天到账。”
拆伙
下周三,城市对角线的另外一头,断头路临街铺面,三间卷帘门打开,一排汽车掀开引擎盖,靓蓝色尼桑被举升机推到离地四十公分的高度。
蒋森提张户外椅坐在车前,左手果盘右手茶,跟小严閑聊。
“今晚国安打成都,叫上金荣吃小龙虾?”
小严从车底下探出个头,额上油污污的,“荣哥恐怕不得行。”
“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