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行春江[刑侦](3)
“荣嫂有了,荣哥下班前洗好几遍澡,怕熏着嫂子。”
“哦——咋个没跟我说?上周才碰了。”
“荣嫂怕不準罢,森哥你就当不晓得,别说是我说的。”
“你小子挺谨慎嗦!有你荣哥的风範,接到——”
蒋森一抛,番茄滚到他怀里,小严拈起来就吃了,很甜。
“这回撞的有点兇哦,壳子都要换。”
小严爬出来换个扳手,又钻进去。
“还好吧,就蹭掉点儿漆。”
“金属板都露出来了,要进烤房。”
“补漆笔不行嗦?”
小严在车底叮叮当当敲了一转。
“不得行,清漆、色漆、底漆刮完了,那麽长,能补嘛我就给你补了。”
“烤房八百哇?钱嘛小事。”
蒋森抖腿。
“六个小时,我哪有时间等哦,一天交租,嘁——晦气!”
小严压低声,“那照老规矩?反正我刚换了辆奥迪。”
“你小子够意思,晚上我请。”
说定了,小严开举升机放车子下来。
电路板太旧,稍微震动,两只远光灯打闪,晃得蒋森闭眼。
六年跑了七十八万公里,大修小修了几十次,坑坑洼洼,保持表面油漆完整是平台的硬规定,其实全车烤漆也没用,车是臭的,客人一上车就翻白眼。
“慢到——”
一只大手摁住车头,卡得举升机不上不下,嗡嗡停住了。
金荣人高马大,挂件破旧的橙色跨栏背心,鼓囊囊的肌肉,右臂上一道贯穿的陈旧伤痕,疤疤癞癞,像坟起的山丘。
“哪刮的?”
蒋森撇嘴,“就你门口。”
小严闷闷出声帮腔,“跟我刮的。”
“奥迪啊?”
小严刚换的五成新二手奥迪就在后面,他帮着收的车,里程表,发动机,全车腻子胶,油漆,都仔细挑过,摸着看过一遍,表面毫无瑕疵。
“刮哪儿了?《交通事故认定书》拿来我看看。”
小严站着不动,“荣哥,你不晓得嗦?”
金荣懂了。
“他又打我的旗号?”
两个都不吭声,把蒋森盯到。
蒋森整盘蓝莓倒进嘴里,呸地吐了。
“日你妈,好酸哦——”
金荣拉下探照灯,查看尼桑右保险杠的下沿,磨损处不大,但挺深,带鲜红的漆印。
“蹭的啥子,大货?怕高速罚哇?”
转过来又问,“你住旧厂街,上我这儿修车,不嫌远啊?”
蒋森嘿嘿一笑,“照顾兄弟生意不行?”
前头有人摁喇叭,金荣懒得废话,回身指小严。
“你娃长点儿脑子!”
小严疾步离开,被蒋森揽住肩膀亲昵地叮嘱。
“晚上喝酒,别忘了!”
扭头音量放的格外大,唯恐其他小工听不见。
“金荣,小严跟你五年了?这还不算自己人,你搞这种事情还瞒到他?”
——咣当!
一把旧扳手扔在他脚前头,差点砸着,“啥子事?”
“我碰瓷儿,你定损,骗了钱——”
话没说完,金荣胳膊肘拐过来,打得他住了嘴。
蒋森龇牙咧嘴捂住下巴,丝毫没有怯色。
“有本事分赃时动手!说钱髒!”
“你车开走!”
金荣也有火气,“老子没嫌钱髒,嫌你髒!”
话里有话,意在言外,人髒活该有报应。
蒋森的怒火一下子飙上大脑,不过他这个人从来不沖动,尤其面对金荣,反而更阴阳怪气了。
“你跟我装清白?五五嫌少,外头找个傻子四六分,跟我拆伙?”
蒋森收敛笑容,一字一顿,更像威胁了。
“这是最后一笔,你别忘了,上船容易下船难,你做了,一辈子撇不清——”
金荣猛擡头,表情惊惧而惶恐,干巴巴瞪两秒,垂下去了。
蒋森知道自己又赢了。
这时前头传来吆喝,“荣哥,有人找!”
“——艹!”
蒋森扒着车头飞快闪了眼,白衬衣灰西裤,又是莫安生!
“阴魂不散!这女的你当心点儿,快快!把我车盖上。”
金荣抓起髒兮兮的帆布一甩,灰土飞腾,从头到脚盖住尼桑。
蒋森耳边比个六,“别发微信,打电话。”他从后门跑了。
金荣套上外套迎客。
他身材十分魁梧,但长相并不兇横,遮住肌肉伤疤,浑身匪气收敛大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他做足了心理预期,没想到莫安生没提保险,打听两句保养价格就走了。
“姓蒋的再来,你们别接活,别给果盘饮料,也别喝酒。”
金荣盯着她的背影,边擦手边交代小严。
小严意外,“荣哥,你们不是十几年……”
“十几年前就是他害惨我了,你跟他混,迟早要倒霉。”
收回目光,小严耳朵上别的,上衣口袋冒出来半包,都是蒋森的硬天子,前台小妹也照例手捧一杯霸王茶姬。
“他的奶茶也别喝,下次你就说减肥,不要。”
金荣走了。
小妹碰碰小严的胳膊,“你不说他是老板的好兄弟麽?”
“是啊,这个店刚开始全靠森哥两口子带客人。”
“真掰了?”
小妹依依不舍嘬最后两口。
“哎,我真倒霉。”
小严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蒋森回的很快,“他心里有气,我理解,你听他的。”
小严松口气,跟小妹说,“森哥人挺好的。”
低头又收到一条,“那女的走了吗?”
“走了。”
“下次她来你告诉我一声。”